第二百六十四章 回不去了

崔玄暐麻木沉默,过了半晌,冷声道:

“还有你没说,跟张巨蟒联姻,清河崔氏的名望就会凌驾于我们之上,成为天下第一望族。”

崔元综闻言不置可否。

能狠狠踩踏博陵崔氏,当然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你就不怕天下世家跟清河决裂么?反正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张巨蟒身死族灭!”

崔玄暐声音冰冷,隐约带着杀气。

“奉陪。”崔元综直视着他,怡然不惧。

张巨蟒一个人就能压得咱们喘不过气来,我清河崔识时务,在后面加油打气,还能保存家族实力。

打不过就加入呗。

就在此时。

“崔侍郎,陛下传召。”

几个内侍近前,神情严肃道。

崔元综轻轻颔首,随他们而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崔玄暐目光冰冷森寒。

原以为清河崔低调蛰伏,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一手。

这世间果然不缺聪明人。

换位思考,清河崔的决策对家族前途而言,利远远大于弊,堪称英明果决。

“那就看看鹿死谁手,小心连你清河崔都填埋了!”

崔玄暐眼神迸射出杀意,已经下定了决心。

不管任何手段,一定要张巨蟒死!

从这一刻开始,天下世族已经跟清河崔氏决裂了!

……

甘露殿。

武则天双眼透出阴鸷的光芒,居高临下睨着崔元综:

“清河崔氏必须退婚。”

崔元综后背冒出冷汗,每次面对这个铁腕女皇,都会控制不住的紧张。

他竭力平复情绪,恭声道:

“陛下,这是族老商议的决定,臣一定尽力劝他们退婚。”

这番话说得无懈可击。

武则天清楚这是拖延之策,加重语气:

“你知不知道,清河崔氏已经触碰到朕的底线?”

“陛下息怒。”

噗通一声。

崔元综跪倒在地,表情仓惶不安:

“臣即刻启程回乡,势必劝阻族老,不能接纳张巨蟒这个女婿。”

话音落下,武则天凤眼笼罩寒霜。

拳头打在棉花上!

她放缓语气:

“只要毁婚,朕给你宰相之位,允崔氏两个九卿的职位。”

“如若不然,你崔侍郎就别活着了。”

“到底该怎么做,你可得想清楚了。”

软中带硬,语带威胁。

崔元综心中冷笑连连,就算给十个宰相位置,你想收回去不就一句话的事?

好似免死令牌,有效权不还是归皇帝所有?

至于我的命,死了又何妨?

杀了我,只能证明陛下你彻底崩溃了。

武则天将崔元综微妙的神色变化看在眼底,脸色愈发难堪。

她知道,杀这个人一点意义都没有,反倒会引起舆论沸腾。

崔元综佯装出恐惧,颤声道:“陛下,臣一定……”

“滚出去!”

武则天神色莫测,不辩喜怒。

“是。”崔元综如逢大赦,躬着腰离开。

咔嚓!

武则天再也掩盖不了愤怒,抄手将紫檀盒狠狠砸在地上。

“公然违抗朕的命令,倘若有子唯……”

她表情突然僵住,沉默了很久很久,化作长长的叹息。

……

庐陵王府。

气氛压抑得可怕。

李裹儿眸光像淬了毒,死死盯着太平:

“好一手阴谋诡计,在陛下面前拿武延光来造谣我!”

她恨意滔天!

要不是还存一丝理智,她甚至想撕烂贱妇这张脸。

日日夜夜做的梦,不惜一切手段想实现这个梦。

梦突然无影无踪。

他要娶妻了,五姓女!

若不是贱妇造谣,两方婚约早就缔结了,哪里轮得着清河崔氏女?

太平情绪本就快要爆炸,闻言此话,箭步冲上去,冷冷与她对视。

“怨本宫?”

“你怎么不怪你爹娘磨磨蹭蹭,优柔寡断,他们要是果断一点,你早就是张家妇了。”

李裹儿玉颊煞白,眼神怨毒夹杂着杀机。

靠着殿柱的李显缩了缩脖子,神情有些尴尬。

当初的确是他在抗拒。

不过这也不能怨本王啊,谁希望做张巨蟒的岳父?

这不是嫌命长么?

“行了,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韦玉阴沉着脸开口。

李显找到台阶下,忙道:

“爱妃,如今这诡异的局势,咱们该做何应对?”

韦玉眯了眯眸,来回踱步。

张巨蟒此举当真是惊天动地,直接解除了危机。

无论从动机,风格还是胆魄,普天之下,唯有此獠才玩得起来。

她轻启朱唇,低声道:

“从这件事,咱们应该深刻的明白两点。”

“其一,解决敌人的最好方法是让敌人成为你的朋友,并为你效劳。

其二,保护你的东西,不是圣眷,不是权力,不是其他任何东西,而是力量。”

闻言,李显愕然。

他目光愠怒,尖声道:“本王在问你应对之策?”

谁不知道张巨蟒此举很出彩?你是在影射本王无能么?

韦玉冷笑一声,沉声道:

“现在局势掌握在张巨蟒手里,此獠走哪一步,咱们才能跟着想应对之策。”

太平和李裹儿闻言沉默。

“难道此獠不顾神皇司了,不怕被武三思吞灭?”李显异常困惑。

愚不可及……韦玉暗叹一声,还是解释道:

“无论神皇司,还是遍布州郡的福利机构,说到底,皆属于陛下。”

“此獠已经不想依附皇权了,简而言之,爱怎样就怎样,把所有东西毁掉,张巨蟒还是张巨蟒,可陛下损失就太大了。”

李显顿时瞳孔一缩,几乎变成了针尖。

眼神充满了浓浓的惊恐。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张巨蟒不做母皇的鹰犬了。

这怎么可能啊?

天下人都习惯了此獠为非作恶,母皇擦屁股善后。

谁知突然崩裂。

也就是说,再也没人肆意妄为?再也没人恶贯满盈?

再也没人去清剿社稷的蛀虫?

太平只觉五脏六腑在一瞬间凝结成团,又像整个人掉进冰凉彻骨的冷水里。

母皇跟张巨蟒走到这一步是必然的,只是没想过这么快。

快到她措手不及,快到她内心根本就无法接受。

……

张府。

“陛下驾到——”

尖细阴柔的嗓音响起,府邸立刻乱坐一团。

俄而,梅花卫簇拥着武则天缓缓走进府门。

院子里,驮着重物的雪狼“嗷呜”了一声,躺在上面睡觉的小麦芽惊醒。

她揉了揉眼睛,看到来人,连忙拍了下狼屁股,逃也似的消失在院子里。

虽然奶奶经常给我吃的,但听说她跟大锅作对,就是坏蛋!

哼,我才不见坏蛋呢。

不一会,臧氏领着张昌宗前来拜见。

“参见陛下。”

“免礼。”武则天和颜悦色道:

“臧太夫人,随朕走走。”

臧氏硬着头皮应下。

两人踱步在走廊,武则天提议去看看子唯的卧房。

当她把住臧氏手臂时,明显感觉到对方娇躯的颤抖。

还有表情恐惧之余,冷淡的疏离。

进了房间,武则天打量卧室布局。

她坐在锦榻上,没有过多寒暄,直切正题:

“你是子唯的母亲,应当能阻拦这桩婚事,与清河崔氏联姻,无异于与虎谋皮。”

臧氏听完眼圈泛红,哽咽道:

“陛下,奴家一介妇道人家,怎么劝?”

“你是他娘,阻截婚事天经地义。”武则天眯了眯凤眸。

臧氏眼眶蓄满了泪水,嘴唇嗫嚅着:

“陛下,奴家从小就不敢管他,真要插手婚事,他就敢跟奴家断绝母子关系。”

“奴家中年丧夫,不想再跟儿子产生隔阂,呜呜呜……”

说着娇躯瘫倒在软榻上,泪水像雨水一样流不完,大哭了起来。

武则天有些厌恶这拙劣的演技,打算以张昌宗为突破口,刚打算离开,却注意到摆在桌上的宣纸。

《出师表》。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她怔怔出神,尽快诸葛亮这篇文章早已滚瓜烂熟,可她还是看得很仔细。

慢慢的,她只觉得有绝望的藤蔓缠到脚踝,四周的黑暗如倾墙一般压过来,全无光亮。

诸葛亮是丞相行君权,拿臣子的名分,去行君主的权力。

他权倾蜀汉,却从未想过造反。

一辈子铭记三顾茅庐,感激刘备的知遇之恩。

君臣之至公,古今之令轨。

也许你一直只想诸葛亮,矢志不移。

你是否怨恨朕无法像刘备一样完全信任你?

如果……

朕那晚没有猜忌你多好?

“可惜回不去了。”

武则天喃喃自语。

诸葛亮之后,再无诸葛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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