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杀一人为罪,屠万为雄

“哈哈哈哈……”

笑容凄厉疯癫,夹杂着带着血沫的咳嗽声,让人不寒而栗。

得知武则天安然无恙,张易之情绪平稳。

他从刀鞘抽出可能马上就要染血的绣春刀,轻轻扣指一弹,平静道:

“江山如画,割不尽的大好头颅。”

此言一出。

李多祚等人遍体生寒,皮肤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瞳孔几乎没有了焦距。

性命,权势、富贵、家人,一切的一切都要在这柄屠刀下灭亡。

张易之负手走到李昭德面前,身子微倾,轻声道:

“很可惜,最后还是我杀了你。”

李昭德咬碎牙龈,目光充满恨意,恨不能连天都捅出一个窟窿。

可他只能恨,就像无能的在心里发着最恶毒的诅咒。

咔嚓——

轻微的声音,密室大门露出一道缝隙。

武则天透过微弱的光线,看到一张俊美的脸庞,正对着她笑。

笑容很清澈,就像小时候玩捉迷藏,被找到后对方露出的笑容。

你终于找到朕了。

武则天眼眶有些湿润,她赶紧擦拭眼角,走出这道密室。

她还是唯吾独尊的女皇,不能露出丝毫怯懦和恐惧。

密室门完全打开,张易之快步走进来,就这样看着武则天。

武则天只觉他眼神烫得灼人,力量大到足以信赖依靠。

“陛下,我回来了。”张易之轻声道。

“嗯。”武则天应声,一动不动。

张易之似乎看穿她的恐惧,走到她面前,环开双臂弯腰将她抱起。

两人一步步走出迎仙殿。

张易之转身,目光凉薄不带任何感情,淡淡道:

“准备遗言吧。”

这句话落下,李昭德等人满脸绝望。

他们已经是张巨蟒掌中的蝼蚁,等待被捏死,镇压。

……

玄武门已沦为废墟,断肢遍体,鲜血汇聚成小溪,无数尸体堆积在一块。

早风吹起鲜血满地飞扬,实在凄凉。

太平率领群臣站立两旁,每个人脸上表情都很复杂。

都以为改朝换代了。

都在想着怎么效力新君。

甚至在考虑陛下的谥号。

武周江山已经陷入绝境,没有人再抱希望。但真的被他翻盘了!

群臣对张巨蟒愈发畏惧起来,他就是压住神都城的大山。

怎么搬都搬不走。

殿廊外面出现两道身影。

“参见陛下。”

玄武门下众人动作整齐划一,跪倒高呼。

声音一浪接过一浪,似乎能刺穿整个苍穹。

武则天闭上眼,她又找回权力的感觉。

这是她的帝国。

透过弥漫的血雾,群臣恍然间发现,遥远的天际慢慢开始泛白,白天开始驱赶黑暗,黑夜开始隐藏。

已经第二天了,什么都没变。

一样的人,一样的皇帝。

“去李唐宗庙,让反贼枭首。”

张易之说完这句话,负手离去,消失在玄武门。

群臣闻言骇然,连太平都有些怔住。

不仅要杀人,还要践踏他们的尊严。

如果以胜利者身份死在宗庙,那是骄傲与荣耀。

可他们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无颜面见李唐社稷。

死在那里,便是极致的羞辱!

感谢Q阅书友三家分晋的3500赏!

感谢Q阅书友大嘤良心汉弗莱爵士的588赏!

感谢好男儿志在四方但更爱美人的1500赏!

感谢幽兰且思尘的500赏!

感谢兔子的兔子加参商,好想一夜暴富的100赏!

九城已关闭,一队执金吾像往常般上街巡弋。

长街尽头走来上千人,皆持武器,如幽灵般从夜色中现身,一张张冷峻的脸上,迸射着嗜杀的凶光。

金吾卫首领攥紧刀柄,心跳极快,但还是稳住心神,厉吼道:

“尔等是何人?”

对方慢慢走进,他看清领头者是政事堂两位宰相和诸多紫袍大臣。

首领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抱拳施礼,恭声道:

“请恕卑职无礼,敢问诸位去哪里?现在可是宵禁时间。”

李昭德阔步走向他,面无表情道:

“宫内有人作乱,本相奉陛下旨意带兵协助。”

首领额头沁出冷汗,沉默了半晌,哑声开口:

“请李相拿出陛下的诏书。”

他的手悄悄摸上腰间,余下的金吾卫也将手放在武器上。

“要诏书是吧?”

李昭德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脸上凝聚着浓郁的杀意。

他骤然挥手。

刹那间,所伏的三百弩手得令,即刻扣动了机括。

嗡鸣之音突响,三百支铁箭,挟着破风之势呼啸而出,以前所未有的密集度射向了惊惶的金吾卫。

那密集的箭网之下,嚎叫之声乍起,金吾卫如被收割的麦子一般,纷纷栽倒于地。

一地的尸体,李昭德目光极其冷漠,靴子踏过血泊,就像踩在即将落幕的武周江山。

“桓彦范,你带兵去魏府,逼迫魏元忠交出宰相印,不交就杀!”

“盖印之后,立刻封锁城门!”

李昭德盯着桓彦范,随后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叠好的宣纸。

纸上是鲜红的政事堂大印,还有他和张柬之的用印。

下达紧急通告,必须要有政事堂三个宰相用印,城门才会封闭。

桓彦范把纸张重新叠好,小心地揣进怀里,带着一批人马匆匆而去。

李昭德目光转向张柬之,神情严肃:“张相,你带王同皎去庐陵王府,必须将庐陵王接来。”

顿了顿,加重语气:“记住,绑也要绑进宫!”

张柬之郑重点头。

没有庐陵王这杆大旗,那政变性质就完全变了,纯粹是谋反,起事之人全都要死!

等张柬之带人走后,李昭德环顾剩下的人:

“随老夫去玄武门,这一路谁敢阻拦,杀无赦!”

“遵命!”

队伍挑着灯幡,夹杂着整齐而又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的声音,铿锵出阵阵杀气。

百姓听着街上震天动地的响声,赶紧吹灭油灯躲在屋子里,千街百坊宵禁,见不到一个人。

他们知道,今夜不平静。

……

皇城鼓声不绝,声声震耳,响彻天际。

一路上尸横遍野,长刀、枪矛、盾牌等各种兵刃散布其间,在黑夜中充斥着一股血腥气息。

残缺不全的肢体、脏腑密布各处,在巍峨的宫殿中更显残忍。

玄武门,宫墙重仞,庄严巍峨,禁闭的城门如同一位怒目金刚。

李昭德仰头看着城上,眼底难抑激动,他产生一种与命运抗争的颤栗。

根据五行学说,玄武是代表北方的灵兽,形象是黑色的龟与蛇合体,它镇守帝国。

长安的玄武门记载着一段传奇。

而洛阳这道玄武门,也会成为佳话,由我李昭德开启的千功伟业!

“擂鼓!”

李昭德神情凛然,仰天怒吼。

亲兵扬起鼓槌,狠狠砸在鼓面上,一连九下,似是约定好的讯号。

鼓声落下,刹那间,城门吱轧轧地打开,仿佛巨兽张开血盆大口。

李昭德神色平静得就像修行的僧侣,繁华落尽,喧嚣已逝。

他紧紧盯着前方。

吏部员外郎范阳心神紧绷,蠕动着嘴唇:

“李相,万一武攸宜等人叛变,那里面就是龙潭虎穴。”

李昭德深吸一口气,身侧拳头收紧,冷声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说完踏入其中,死士亲卫紧随其后。

“李相!”

前方忽然迎来几个铠甲禁军,藉着灯笼微弱的光芒,看清为首之人正是武攸宜。

李昭德抿了抿唇,紧张的情绪才彻底放松,他上前审视着武攸宜,“李大将军呢?”

“在集合精锐。”武攸宜颤声回答。

此刻,竟有股如临炼狱般的恐惧涌上心头。

马上要带兵去逼迫陛下啊,她至高权力,她是君临天下的神皇!

李昭德隐隐有些察觉,连忙把住他手臂,低声说:

“诛杀张巨蟒,铲除这个为祸人间的恶魔!”

武攸宜闭眼半晌,又缓缓睁开:“誓杀此獠!”

……

半个时辰之前。

庐陵王府。

卧室灯火通明,屏风帷幕都有些倦怠意味,李显搂着韦玉躺在锦被里。

手指划过这葫芦般的妖娆身段,他情欲突起,嘿嘿道:“爱妃,咱们敦伦吧。”

韦玉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杏眼有些幽怨,“近日太累。”

每次不上不下,还不如不做。

李显神色略显尴尬,他也知道自己无法满足如狼似虎的爱妃,于是便不提此事。

一阵无言,两人沉沉睡去。

正鼾声大作时,突然被叫声惊醒,只见宫婢站在榻前。

“什么事?”李显迷迷糊糊,声音有几分不悦。

宫婢欠声道:“禀王爷,张宰相在大殿等候,王府外还有几百兵马。”

此话,让李显一个哆嗦,差点吓破胆。

大半夜带兵围攻王府?

难道母皇要处决我!

还是韦玉镇定,她起身穿上火红凤裙,急声道:

“王爷,去大殿。”

李显浑身乱颤:“爱妃,母皇要杀……要杀我。”

韦玉睨着他,叱道:“她要杀我们不可能派张柬之!”

一瞬间,李显反应过来,穿上袍衫随她走出卧室。

大殿内。

张柬之来回徘徊,一见李显立刻迎上来作揖。

李显扫视众人,目光却落在女婿王同皎身上,大喝道:

“同皎,深夜带兵闯进王府,你欲如何?”

王同皎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岳父,铿锵有力的说:

“先帝把皇位传给王爷,王爷却无故遭到幽禁废黜,皇天后土、士民百姓无不义愤填膺,已经快二十年!”

“如今陛下宠幸奸佞,张巨蟒为非作歹祸乱国家,天下百姓苦此獠久矣!”

“现在上天诱导人心,北门的羽林诸将与众臣得以同心协力,立志诛灭凶残的恶獠!”

“请王爷随我等进宫,共谋大事,恢复李氏江山社稷!”

轰!

王同皎的话,瞬间像是晴天霹雳一般轰击在李显和韦玉的脑海!

石破惊天,委实骇人!

震得两人头皮发麻!

韦玉更是一副震撼到极点的表情。

“慎言,有些话不能乱说……不能乱说啊……”

庐陵王有些颤抖的声音对王同皎提醒,神色环顾四周,很是惶恐。

张柬之一把推开王同皎,眸色坚韧镇定,沉声道:

“王爷,兵变是您唯一的途径,就像当年太宗发动玄武门之变一样。”

“囚禁陛下,从而登上九五至尊宝座,举全国之力诛杀张巨蟒!”

我等为了国家不顾身家性命,殿下千万不可再迟疑,时机稍纵即逝,再要犹豫下去,只恐玉石俱焚!”

张柬之目光紧紧盯着李显,声音不复温雅,异常狠厉。

李显面色惨白,整个人陷入痴呆状态。

“王爷,你想让我们面临鼎镬的酷刑么!”

一个千牛卫将领拔出长戟,大声咆哮!

鼎镬,最残酷的刑罚,将人投进大鼎里,直接把人煮死。

李显神色尽是惧意,眼泪都流出来了,低声哽咽:

“张巨蟒是该翦除,可逼宫母皇,本王就是不忠不孝之徒,无孝何以为帝?所以求求诸位日后再图谋此事。”

话音落下,大殿鸦雀无声。

沉寂得仿佛阴森的墓窖。

眼前的李氏子孙简直懦弱至极!

一众将卒目光闪现出杀机,最后汇聚在一起竟犹如实质性。

成了,就是从龙之臣,享有富贵荣华。

败了,就是身死族灭!

如果庐陵王不愿进宫,那政变注定失败!

张柬之眯了眯眸子,缓缓近前,以平静的口吻说道:

“王爷,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你想要将士们杀你求自保么?”

铿!

铿铿!!!

除了王同皎和张柬之,殿内其余人都拔刀出鞘,刀锋指向李显。

“慢着!”一直沉默呆愣的韦玉尖声嘶喊,“究竟有几分胜算?”

她的声音嘶哑锐利的如同猫爪子抓过养鱼的瓷缸,让人听了极为不舒服。

但张柬之知道,这是兴奋到极致的表现。

他一字一句道:“只要王爷进宫,便能坐拥整个天下。”

霎那,韦玉的心像一壶刚烧开的沸腾的水一样,激动得要溢出来。

惊喜兴奋已经不能用浅薄的语言来描述,她快步走向李显,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咱们立刻随张相进宫。”

李显此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心底摒弃了对母皇的恐惧,竟萌生一股野心和傲然。

皇帝!

自己将是皇帝!

张柬之等人松一口气,连忙护着他俩走出大殿。

“父王!”

一声厉叱,一身粉色宫裙的李裹儿从殿廊走出,她发髻间插着的金簪摇摇欲坠,精致的面容此刻都是恐慌之色。

她脚踩红色宫靴,快步走向殿门,大惊失色:

“父王,母妃,不能去啊!”

很显得大殿内的动静惊醒了她,她也旁听到刚刚的对话。

张柬之斜了她一眼,事情紧急,实在容不出时间跟一个郡主细说。

他挥挥手,众人已扶着李显脚不沾地的走出去,就要登上马车。

“张易之心机缜密,他岂会让自己陷入绝境,若是政变失败,父王可曾想过后果。”

少女走到宫门前,声音嘹亮,又近乎哀求。

像是惊雷炸响,李显面容剧变,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眼前又浮现出那张俊美的面孔,狠辣无情,嗜血成性。

此獠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恐怖了!

连突厥南下都能准确预测,也许也谋算到了此次政变。

到时候自己坐视谋反,此獠正好能堂而皇之的杀自己。

然后自己变成一具尸体,爱妃也惨死。

儿子女儿皆死。

庐陵王府将变成一片废墟。

想到这里,李显突然挣扎起来,甩开搀扶他的将卒,紧紧抓住宫门,不肯挪动脚步。

看着这个胆小如鼠的蠢货王爷,张柬之双目赤红,冷冰冰道:

“王爷,此獠早就去蜀中平叛了,神都城门已被封锁,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等王爷登基复辟李唐,杀死此獠如碾碎一只蚂蚱!”

韦玉也满腔怒火,阴沉着脸盯着李裹儿,大斥道:

“等你父王坐拥天下,何惧此獠?你给我滚回寝宫!”

一生中最关键的时刻,事关一家最高荣耀,这女儿竟然还念着儿女私情。

你就算对张巨蟒盲目崇拜,此獠怎么可能改变局势?

此獠西行蜀地了!

出征仪式上,数十万个人亲眼目睹!

如果张巨蟒还在神都城,韦玉恐怕真要掂量掂量。

可眼下这千载良机,再不把握将会后悔一辈子!

李显已经没有思考能力,见爱妃神情决然,他松开手,又被将卒驾着走。

不怕,等本王……

不,等朕坐稳龙椅,再好好收拾那个暴徒!

“快点!”

此刻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张柬之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进皇宫,大声下命令。

就在李显快要登上马车之际,一道粉色的身影冲上来。

事实上将卒有所反应,但看到是安乐郡主便放松警惕。

原以为安乐郡主想陪同进宫,可看到寒芒一闪。

王府外所有人神情骇然。

一把锃亮的匕首抵在李显的脖颈。

张柬之浑身发寒。

弑父!

这是要弑父!

“不孝女,你做什么?!!”

韦玉反应过来,目光如淬了毒一样盯着李裹儿。

李显都吓懵了,一动不敢动。

“别过来!”李裹儿声音带着哭腔。

见将卒想伸手夺匕首,她手腕用力一刺,李显惨烈哀嚎。

脖颈瞬间溢出丝丝鲜血。

这一幕,让所有人震惊,亦不知所措。

李裹儿眼眶蓄满泪水,哽咽,“他一定会回来的,我是为王府一家,一定不能进宫。”

此言,张柬之额头的青筋都蹦起来了。

为什么对此獠这么有自信!

你个疯女人为什么要闯出来坏事!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突然有种失控的感觉。

不止是他,府处的将卒一个个神情扭曲,眼神迸射出熊熊怒火,处于极度狂暴状态。

这时候出岔子,分明是要把大家往死里头推啊!

“裹儿。”韦玉慢慢踱步,软着语气央求:

“别闹了好不好,他是你爹啊。”

李裹儿用力摇头,声泪俱下,“娘,我不要你们死,张易之绝对不会束手就擒的。”

韦玉越靠越近,就欲徒手夺匕首,李裹儿又猛划了一下。

“不要!”

李显声音很绝望,最疼爱的女儿拿刀杀自己。

他似乎感受不到脖颈的痛楚,只觉得内心无比绝望悲痛。

注视着庐陵王脖子越来越多的鲜血,所有人都悚然惊恐。

玩真的!

安乐郡主真要弑父!

张柬之如尊雕像一动不动,脸上表情彻底僵硬。

如果安乐郡主拿刀自杀威胁,那她死就死了。

一个郡主的性命在社稷面前不值一提,韦妃同样如此。

可庐陵王太特殊了,他是李唐社稷的符号啊!

难道眼睁睁看着他被女儿抹脖子?

这样政变失败,参与政变的人身死族灭,还将沦为史书的笑柄!

王同皎等将卒面容惨淡,这他娘的究竟该怎么办?

李相方方面面都算计到了,可怎么能预料到眼前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