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西苑园林。
大明皇帝朱聪心情不错,带着几个太监在园林中散步,几个月前湖南巡抚谢得胜送来奏折,说辖内发现了两头白鹿,乃是天降祥瑞,如今两头白鹿已在草地上啃食,虽是深秋,园林中百花争艳,奇花异草,数不胜数,宛如人间仙境。
这是他修行的地方,也是他思考事情的地方。
太监赵铨来到园中,看到皇帝一人走在前面,后面服侍的太监远远跟在后面,也不敢上前打扰,直到皇帝看到他,才问,“赵铨,有何事?”
赵铨道:“太平公主前来送丹,正在养心殿侯驾!”
皇帝笑道,“都是自家人,让她过来,陪朕说会儿话!”
不片刻,太平公主身穿灰色道服,款款而来,她今日穿了一身灰色道服,薄施脂粉,穿木履,一根木钗将长长的秀发拢住,这身装扮,配上她倾国倾城的容貌,就宛如谪仙一般。
太平缓缓施礼,“见过皇兄!”
太平公主并不是兴献皇帝,也就是他父亲所生,而是他母亲明德太后之女,虽是同母异父,但他却很是喜欢这位听话、乖巧又忠心的妹妹,见他到来,笑道:“没有外人,又不在朝堂之上,不必多礼。”
两人来到凉亭,赵铨连上前以袖擦拭石凳上的灰尘,虽然这里一天不知擦多少次,但赵铨依旧坚持如此做,这也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侍候人的习惯。
只有侍候好了人,才能被人侍候。
这是一份殊荣,也是陛下的信任,而其他的小太监,只有远远候着的份儿。两人落座后,赵铨垂手弯腰,侍立一侧。
皇帝与太平话了一阵家常,又聊起了最近修行的心得体会,还有送来丹药等等,太平公主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嘴巴又甜,既懂逢迎,又懂分寸,很快逗的皇帝哈哈大笑。
聊到中途,皇帝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太平,凤凰岭一事,朱延还有下面那些人办得不错,内阁多次递折子上来,替他们请赏,都被我留中了,不过,这件事,终究还是要赏的。我们修道之人,无欲无求,讲究人心一个清静,但治国还得靠法制,赏罚分明,所以朕打算赏赐他们,只是要如何赏,不如你替朕拿个章程?”
太平闻言,连站起身来,垂首道:“陛下,太平一介女流,能在道观内为陛下炼丹,已是万分荣幸,又如何敢妄议朝政?”
皇帝道:“就当家事聊聊,不必拘束。”
太平想了片刻,笑着道:“太子在应天府三年,将小六部管理的井井有条,每日处理政务到深夜,据说还亲自去陇间地头,带领丈量土地、兴修农桑,成长得极快。回京之后,在陛下指导下,收回凤凰岭之事,当数得上是头功一件,此乃有谋;不久前又不惜犯险,一举擒获北周的箭手,此属有勇。才回来一个月,就已在百姓之中获得了不小的声望,如此有勇有谋,实则我大明之福,堪当大用,陛下怎么赏赐,都不足为过!”
太平公主一番话,将太子朱延夸到天上,满是赞溢之词,句句发自肺腑,似乎浑然忘记了不久前,还想要取他性命之事。
赵铨听在耳中,却是另一种感受。
这番话,看似赞美,但实则步步杀机,句句陷阱。在应天府,搞小团体,收回凤凰岭,占据“头功”,这将陛下置于何地?太子如此年轻,能力就这么强,以后若是有了权力,那还了得?
赵铨伺候皇帝多年,深知陛下脾气,虽看似不理朝政,但对手中的权力却是攥得紧紧地,又是把握权衡之术的个中高手,之所以让太子回来,就是因为太平公主在京城之中的影响力太大,连文官集团都无法与之抗衡。
按理说,太子回京之后,太平的权力被削减,必会心生忌恨,可是她却偏偏夸赞朱延,这让向来多疑的陛下,产生一种错觉,两人是不是暗中有所勾结,要将他这个“修道”皇帝架空?
这一招,不愧为高明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