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端午节,母亲给她穿了鹅黄裙,头上双丫髻,系着红丝绒的头绳,两手提着一个大食盒,食盒过重,她走得摇摇晃晃,过门槛的时候脚下一绊,连忙去护食盒,食盒没倒,身子却一歪,心想坏了,准得脏了新裙子。
一双手稳稳扶住了她,她睁圆眼睛看过去,扶着他的是一位蓝衫少年,脸白白的,眼睛里含着笑,干干净净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气。
“没事吧?”他红红的嘴唇开合。
她心里一跳一跳的,想说没事,只是摇了摇头,挣开他的搀扶,拎起食盒就走。
他追了上来:“你一个小姑娘拎这么重的食盒,我来帮你。”
说着话接过去看着她笑:“你是素华?”
“你怎么知道?”她又睁圆了眼。
“师兄们说素华过会儿准来送粽子,打发我到门口来看看。”他说道。
“你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素华歪头看着他。
“我是新来的,我姓乔,叫乔松。”他笑笑,“素华,你叫我小师兄好了。”
进了学堂,没有笑嘻嘻跟师兄们喊,也没有分粽子,红线绳系着的粽子是她包的,她也没有说,师兄们照例吃得狼吞虎咽,只有他很斯文,一小口一小口咬着,笑说道:“系红线绳的是红豆沙馅儿的,最好吃。”
师兄们七嘴八舌,这个说肉粽最好,那个说五仁的好,还有说枣泥的好,他笑着摇头:“红豆沙的最好。”
她咬着唇笑了,看食盒空了,拎起来就走,他跟了出来:“空食盒也沉,我给拎回去。”
从那日起,她隔三差五拎着食盒往学堂里跑,好几次跟学堂的饭菜重了,看着师兄们失望叹气,索性不拎食盒,拿着书过去请教,这个字怎么读,那个字怎么读,是什么意思,有时候说书读完了,还有可读的没。
乔松总抢在前头为她答疑,也最有耐心,一字一句讲给她听,把自己爱看的书借给她看。
那一年多,二人几乎每日见面,即便学堂放假,乔松也会晚回早来。
寒来暑往又过一年,她十四了,母亲不肯再让她出门,她在绣楼中足不出户,绣花读书消磨闺中时光。
盂兰盆会那一日,学堂放假,父亲陪母亲去佛寺上香,只留她在家中。
她百无聊赖,坐下来拨弄琴弦,窗下忽有笛声相和,起身来到窗前探头去看,是他。
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窗前,他笑了,仰头看着她,她也看着他,谁也不说话,两两相望,忘了时光。
直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她说声快走,他不动,她急得催促,我爹娘回来了,他慢慢后退几步,将手中紧攥着的东西扔了上来,是一颗石子,外头包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你爱听竹笛,我用半年学了一首曲子,我吹给你听。
夜深人静的时候,有笛声传来,一首《牧牛曲》吹得磕磕绊绊总是跑调,可她听得入了迷,心里甜丝丝的,睡着后做的梦都是甜的。
他又学着吹了好几首曲子,常在夜里遥遥吹给她听,她在绣楼上的日子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