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而清楚时而糊涂。”素华无奈笑道,“每天都要骂人,乔松回来之前呢,骂父亲和我,乔松一回来,就骂他,骂他没出息,没有过继给二叔父继承他的万贯家产,还有脸回来,乔柏中举后,她就骂乔柏,说他抢了乔桐的功名,乔桐去参战前跟她告别,她又骂乔柏,说你怎么不替他去?前夜里马大娘给她送饭时提了一句,说四姑娘要回来了,她噤了声,连着安静了两日,家中难得的清静。”
乔容不由失笑:“看来我在她心中是个母夜叉。”
说着话到了乔家,仰起脸看过去,宅院不若以前阔大富丽,平实而素朴,粉白墙上添了雨痕,小青瓦头长着绿苔,马头墙也与邻舍一般高了。
“父亲让改建过了。”素华在旁笑道,“父亲说不出头,不出格,才能平静安宁。”
乔容端详着说道:“其他都好,就是门罩前少了对红灯笼。”
红灯笼可以为他,为乔桐照亮回来的路,她想着。
“对对对,四妹妹回来了,今夜里就将红灯笼挂上。”素华说着话,携起她手往门里走,进正堂过偏厅然后到了小厅,指着绣楼笑问:“还住这里,四妹妹可介意?”
“自然不介意,我本就想着住这里,才问大太太如何了。”乔容看着那精致华美的绣楼,“这是为我娘修的地方,如今便是我的。”
“大太太总骑在美人靠的扶栏上,怕她摔着,早就住到正堂边的侧房里了。”素华笑道,“这里早就重新布置过了,一直等着你回来,走,上去瞧瞧。”
上了二楼,顾不上看屋中布置,径直出侧门踏上回廊,倚着曲栏向外看去,那棵硕大的樟树静静伫立在小街尽头,枝叶繁茂叶子碧绿,像是一把撑开的巨伞。
只是,树下没有他在。
她的眼泪涌了出来。
素华看向绣珠无声询问,绣珠摇了摇头,扶着她轻手轻脚下了楼梯。
从那以后,每日清晨,她都会精心梳妆打扮了,从侧门走出,倚着美人靠的曲栏向外张望。
一日又是一日。
一月后,大太太觉得四姑娘很沉静,不若以前凶神恶煞,又开始骂人。
三个月后,乔桐从前线归来,不用人劝,主动回到学堂苦读。
半年后,素华诞下一女,大老爷含饴弄孙爱不释手,大太太再不高声骂人,对马大娘说,怕吓坏了瓷娃娃。
一年后,四姑娘掌管的延溪绣坊名声大噪,其出产的绣品卖出徽州,卖到了杭城,京城,甚至漂洋过海到了南越。
然后是两年,三年。
乔容回到徽州第三个年头的春日,乔柏春闱高中二甲,乔家再度闻名乡里。
可再多的风光热闹,都抵不过他不在身旁的落寞。
夏日里,她回到延溪已整整三年。
秋日里,乔柏进鸿胪寺做了主簿,没几日,奉御命陪同鸿胪寺卿出使西域。
因为乔桐曾听到传言,说当年少将军与齐王被敌国俘虏,乔柏要帮着他的四妹妹寻找她的未婚夫。
冬日的时候,乔柏写回家信,昔日的敌国如今已经修好,当年的俘虏已悉数放回,他已一一详查确认,没有传言中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