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厂厂公府邸的派头着实不小,远远地探开帘子便瞧见那闪闪发亮的屋顶。
进门后,先是二三十个家丁替了小斋子领了马车,这时小斋子竟也能摆出几分头目的架势来,指挥着下人奔来走去。
进了门,小斋子登车替托托掀开门帘。托托朝前走了几步,刚一出来,便把手中的枪往空中一抛。
那只漆黑的海东青神不知鬼不觉地掠过,她低头,发觉底下的家丁已经换了一拨相貌清雅的小厮。托托在小斋子的帮助下上了软轿,由那些个漂亮小厮抬到院落门口,又换了四个嬷嬷过来。
嬷嬷把托托送进去,好些个打扮与神态都很是骄矜庄重的侍女已经候在里面。
真是气派。
一路上一直任人摆布的托托总有一种感觉——即便她现在身子健全,只怕到了这一会儿,还是会被这讲究到了极致的排场给安置得像个废人。
托托不自知地恐吓了一番小斋子,头也梳好了。托托忽地正色道:“我要如厕。”
小斋子闻言一愣,却见托托已经伸手往前挪着身子,一个不慎,就从床上倾倒下去。所幸身边一个一直候在一边还没资历碰主子的侍女立刻给扶住了,托托就势伸出手臂拉住她有些刻薄地高声喊道:“现在!马上!带我去!”
场面顿时有些乱,小斋子也只能催促着那个架着托托的侍女尽快抱她去。
一番折腾,托托与那侍女总算到了东厕。二人靠在墙角,不论是被抱还是抱人者皆是气喘吁吁,托托张望一周看到四下无人,抬手撑着墙笑道:“忒邻,你来得好迟啊。”
那侍女抬起头,一张恬静的脸上也是挂着有些难堪的笑。女真人素来是相貌上最像汉人的胡人。
忒邻道:“你才是。我跟随着你那只破鸟进京后便听闻那大虚单于下了圣旨要你同这什么西厂厂公成婚,花了好一笔钱混进被买进府的丫鬟里,不想左等右等都不见你,还以为我好不容易在女真摆脱了奴隶身份,到汉人这里又要做奴才了!”
忒邻是托托在女真打小相识的友人。她们都身为奴隶,只是一个被选去作了部落郡主的侍女,一个被送上战场成为整个女真独一无二的女将。
“不过话说回来你也是够胆大的,”忒邻问道,“竟然还让你那破鸟飞回去。你以为现在的女真还会有人愿意来救你?”
托托重新回到她身上暗示她往回走。即便有如厕这个由头,时间长了一定会有人起疑心的。她有气无力地笑道:“不,我让合喜飞回去知会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你……”忒邻皱眉,过了一会儿,她又心痛得松开,“是了。十二岁时我上山遇到一头虎,是你救了我。那时我说过,若你往后有难,我万死不辞。”
往昔的记忆依旧历历在目,稚嫩的小女孩满头都是乌黑的辫子,她朝哭哭啼啼狼狈不堪的另一个小女孩用刚才捶打过老虎的双手挥舞,继而突然恶狠狠一脚踩下去。
那虎头猛地抖了一下,紧接着从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中吐出一口乌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