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托抬起手一把抓住他钳制着她脸的手,用力地将脸扯出来笑道:“你们汉人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用不着这般不顾及夫妻情面吧?”
“那你一定不知道我们汉人还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纪直抽回手去风轻云淡地说下去。
只听托托忽地一声轻笑,眼神渐渐伸出一点危险的琥珀色来。
她道:“那是你们汉人。只有你们汉人才会如此阴险狡诈、两面三刀。”就像柳究离一样。
一般人到这时候大抵对托托这不知好歹的话都要有些不悦了,可是纪直只是不气不恼地悠闲道:“不错。我们汉人就是如此。所以自个儿有几斤几两,还希望本座的亲妻掂量掂量再说话。西厂,从不养废人。”
他说的是方才洞房的事。
托托一听这话,心下不由得有了些分寸。她素来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就这么说:“托托我没有冲撞督主的意思。藏着枪是我不对,只是督主不也是配着刀来挑盖头的,奴认为这也就扯平了。”
纪直喝了一口茶,一言不发示意她继续说。
“您只怕两三年内都是不会杀我的。杀我,这不是拂了皇上的面子嘛。”说起这话,托托又眯着眼睛笑起来,活像只蹑手蹑脚爬过屋顶的猫,“只是您方才也瞧见了。奴即便没了两条腿,身手也依旧是好的,这副模样又正好叫人掉以轻心。若是失手,您以受女真来的细作诓骗之名便可推得一干二净。奴瞧着,往后大人一定有用得着奴的地方。”
她说的有道理。
纪直总算有了一次停顿,难得没有把茶盏直接扔出去,而是慢悠悠地搁到桌上。
他伸出手,下人立即端了毛巾送上来。擦干净手,纪直把毛巾往那隔板上一放,道:“再做一次弃子也无所谓么?”
托托侧着头有些俏皮地发笑着,看起来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语道:“是吗?既然是为了夫君的话,或许是吧。”
她说的话有几分真有几分假纪直不知道,但总而言之,他已经知道的是这女人绝不是个没脑子的。
她是一件上好的兵器。
其实托托也没有十全的把握纪直能听进去。只不过,只要不死就行。
她一时不会死,进猪圈又如何?她就这么轻松地想着,原本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却听到一旁的纪直骤然开口。
“往后我们便相敬如宾。”他忽然这么说着站起身来,清秀的身材在大红的锦衣间漂亮又纤瘦,他竟然勾起一点笑意,“有点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那笑仿佛一针一针扎在托托的胸口。她忽地想起,“相敬如宾”的意思,还是她童年时身边那个唯一的汉人教给她的。
她才十来岁的时候,柳究离已是弱冠之年。他穿着粗布麻衣,笑容却那么骄矜。他告诉她,“相敬如宾”便是他心中夫妻二人之间最好的相处之道了。
他说得那么温柔,居然让她都神往起来。
面对纪直的发问,托托来不及回答,只是不经意地朝前挪了两步。她本就只是坐在椅子边缘,此时又难以把握平衡,于是就身体就那么朝前倾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