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觉得自己很周密?”纪直挪开视线,说了这话后又自顾自补上了一句,“的确不差。”

“我早已查过纪公公对奴才们挑拣的要求,也处处小心,为何还是会被逮到?”忒邻说。

屋子里没有旁人,纪直轻轻说了两个字:“气氛。”

忒邻咬牙答道:“还请公公赐教。”

“做太监最重察言观色、待人接物,你处处滴水不漏,只是,”纪直换了一侧撑住脸,“你们二人之间往来的气氛太过亲密和信赖了。这不是主仆的关系。”

忒邻顿时失笑,又问:“原是如此,这倒是藏不住。那么请问公公是从何处知晓忒邻之名的?难不成还他特地去了辽东?”

“自然不是。”纪直说,“周遭的人我都细细查过,你们不知道罢了。再怎么当心,百密一疏,咱家好心告诉你,元嘉艾那小子听到了。那一日在宫里,我单独教训他一番时,他什么都吐出来了。”

忒邻自知败北,心服口服。她俯身,却这么说道:“忒邻与托托在女真是便私交甚好。我父亲也不过是平民,但我凭着一点小聪明与托托混了熟。我背后并无半点背景,公公明鉴。至于托托的盘算,忒邻着实不知当讲不当讲。”

纪直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想过许多可能性,私奔、自戕,相识的这些日子里,他似乎给了她旁人想都不敢想的温情。他也不知自己对她的底线在何处。

“但说无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忒邻挣扎着,许久之后,最终跪了下去。她规整地将头磕下去,行了一个大礼。心中泛滥的是悲怆,亦或是耻辱?

“还请纪公公,”忒邻一字一顿,声音里已带了哭腔,“救救托托。”

与此同时。

粉红的桃花破碎,落红纷飞,宛若飞溅的血肆意挥洒。春日的桃树之下,刀枪无眼,尖利的枪尖马上就要穿透她日日夜夜都想杀死的人,然而,枪还是在他跟前停了下来。

柳究离脖子上略微被划破了皮,血流下来时,他仍然一动不动。

“柳究离!”托托凄厉地吼道,“你为何不躲?!”

柳究离的面色泰然。他看向托托,笑容依旧。“我为何要躲?”柳究离反问,他言笑晏晏,道,“托托,为师问你,你为何要杀我?”

托托蹙眉,不假思索地回道:“因为我替你承受了你的过错。”

“是么?”柳究离微笑,他的目光飘向远处,轻声说,“我曾经在你身上看到过些许我幼弟的影子。”

托托面露狐疑,不知道他此时此刻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可以这么说,”柳究离说,“我的确有错。我的错在,一开始或许就不该对你好。”

托托惊诧着,耳畔有如惊雷炸响。合喜在空中飞翔着提醒她,可是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柳究离说的话并非无理无据,他说:“你是女真人,而我是汉人。况且打从一开始,我便是为了对付你们而去的。待你好是我犯的错,倘若我不那么做,或许后来你便不会遭受那飞来横祸。”

托托一下子迷惑了。

脑海里飞快闪过的是一些破碎的画面。比如柳究离在旁人都疏离她时朝她露出的笑脸、柳究离让她不要待人那般真诚时无可奈何的神色,以及柳究离曾经为她的悲剧落下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