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一僵,伤口处的血液顺着他的指尖坠落,他将木头盒子小心翼翼地抱出来,他的手太脏了,他用衣袖轻轻擦拭着盒子上的泥,温柔的动作,仿佛对着心爱的宝物。
入冬后,天就黑得很快了,这会儿的天已经暗下来了,街边上的路灯亮着,飞蛾用力撞着灯泡,发出哒哒声响,似是雨点落下来的声音。
厉谨行抬起头,看着用力撞着灯罩的飞蛾,那么的用力,应该也会疼吧?可即使再疼,也想获取那唯一的温暖,就好比,他当初对顾晚秋一样。
脸上冷冰冰的,一滴雨毫无征兆地坠入他的眼睛里,厉谨行一手抱着木头盒子,另一只手抬起来揉着眼睛,越揉越是湿润,他嘴角克制不住的裂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露了出来。
慢慢的他跪在地上,他不知道跪了多久,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雨下得越来越大,头发和身上的衣服都湿了,泛起一阵阵凉意,这才刚入冬,他就感觉已经在深冬腊月天了,浑身上下好似被雪包裹着,竟然比,当初顾晚秋把他赶到雪地里赤着上半身时还要冷。
司机看着外面下雨了,赶紧撑着一把伞来到厉谨行身旁,给他挡雨。
厉谨行躬身,抱在怀里的木头盒子像是要陷进肉里,司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厉谨行,更准确的来说,活到现在没有见过哭得这么痛苦的人。
厉谨行为什么难过,他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下车,怀里抱着的是什么,作为旁人他是一句都不敢多问。
司机感觉到冷了,举着伞的手差点握不住,他没有淋到雨都这么冷,而浑身将近湿透的厉谨行岂不是冻到已经没知觉了?
而且他身上还没有外套,只是一件薄薄的衬衫。
“厉总,我们回车里吧,别感冒了......”他尝试着劝说。
但厉谨行好像没有听到,他不是没有感觉到冷,寒冷刺骨,他很难受,可一想到顾晚秋经历的那一桩桩事,他心里更难受。
身体上的难受多少能抵消点心痛,他甘愿受苦。
厉谨行将骨灰盒外面的防水膜撕掉,把盒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在他意料之内的两样东西,一样是戒指,一样是腕表。
在沈晏蹲在这里准备埋的时候,那天厉谨行坐在车里,他似乎瞟到了一眼这块表,只是当时他的心思不在这里,根本没有去细想。
如今回想起来,他当时要是多在意一点就好了,那样他就能早早的把她带回家,她也不会被埋在这么阴寒潮湿的地里,用一张简单的防潮膜寒碜地包裹着。
顾晚秋怕黑的小毛病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掉,甚至越来越怕黑,这里这么黑,在榕树下,连灯光都很难照进来,还这么冷。
那个人是怎么忍心把她埋在这里的?
厉谨行将里面的腕表和戒指,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然后又温柔的抚摸着里面的骨灰,最后触碰到那支录音器,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埋在小熊玩偶里的录音器,当时顾晚秋用来给孩子录歌讲故事。
后来,他也录了一段,他没有告诉顾晚秋过,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
听到了又如何,因为录音器里他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他说他会忘记他,会努力喜欢别人,这对同样爱着他的顾晚秋来说就是一刀一刀地在割她的心脏,所以,还不如没有听到。
厉谨行是后悔录那段语音的,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去录那段录音的。
那天天气晴朗,他守着两个孩子睡午觉,看着他们怀里紧紧抱着那两只毛绒熊。
再知道,两个孩子准备把其中一只小熊送给顾晚秋的时候,他忽然就想录一段,打算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可惜,到最后......谁都没有放过。
厉谨行指尖战栗地触碰那发黑的骨灰,像是透过骨灰,穿越了时间,触碰到了顾晚秋的身体,看着她浑身的伤。
痛苦无声无息地遍布身体每个角落,毫无预兆,厉谨行忽然痛哭出声,在一个外人面前露出自己最脆弱狼狈的一面。
他像是陷入崩溃边缘的犯人,撕心裂肺的痛哭着,他能够听到自己的哭声夹杂在风里有多么的惨烈,但他的眼睛是干涸的,他已经流不出泪来了,在白天,他好像已经把身体里的水给流干了。
双眼干痛,仿佛要滚出来,他闭上眼睛,用力地抱着......抱紧......
他低声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