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厂公张鲸又从东厂衙署回了宫里,准备面见天子进谗言。
时值暮春,天气晴好,万历皇帝携皇贵妃郑氏在西苑游赏。
兴之所至,皇帝又与贵妃喝点小酒,召供奉倡优来演舞唱曲。
见张鲸空着手来见驾,万历皇帝酒盅都懒得放下,问道:“尔有何事?”
张鲸奏道:“昨夜有人在西城屡次乱射鸣镝,众官惊疑,议论纷纷,还有官吏被打伤。
有目睹者称,为首者身形魁伟,疑似为状元林泰来”
万历皇帝又直接问道:“可曾抓住了人?”
张鲸奏对说:“此人已经逃窜出城,故而奏请派缇骑赶赴宣府,或者将林泰来召回问对。”
皇帝叹口气,没抓住人你来说个卵子?果然在特务业务能力方面,对张鲸不能指望太多。
旁边郑贵妃突然插话说:“那林泰来可恶至极,在宫外屡屡欺辱妾身父兄。”
万历皇帝脸色逐渐冷淡下来,对张鲸说:“尔好生去办东厂的差事,休要多管闲事呵。”
张厂公:“???”
那林泰来都在京城官员住宅区乱射鸣镝了,还叫闲事?
然后万历皇帝也没搭理郑贵妃的话,又吩咐供奉倡优道:“接着奏乐,接着舞!”
要知道,万历皇帝心里不但在防下一个张居正,还在防下一个冯保,同样也在防下一个李太后。
童年的阴影,可以影响到人的一生。
历史上万历皇帝摆烂的三十年里,纵然没有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强势权臣,可也没有出现强势权阉。
从某种角度来说,若非如此,又怎么会有东林党势力发展壮大的空间和机会?
而郑贵妃虽然宠冠后宫,是大臣们名义上的宠妃大反派,但对朝廷政务也丝毫没有干涉能力,甚至连宫里高级太监的任用都无法插手左右。
在此刻,张鲸心中只有愕然了,但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
自己这是进谗失败了?这就是君威莫测?
不对,这根本不是进谗言,自己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啊!
那林泰来就是私自回京了,就是打人致残和乱射鸣镝了!皇爷你怎么也学外面那些大臣,假装不知道?
厂公张鲸所不清楚的是,关于林泰来是什么样的人,宣府镇监枪太监早对万历皇帝密奏过了。
这份秘密奏疏里云:钦差林某唯恐乱兵在行辕大肆劫掠,竭力安抚乱兵之余,暂时将巡抚许某的私囊银两运出,共计约二万余,秘密寄存在防守稳固的太监府火器库
官场没有秘密,户部的王司徒终于可以确认,这次还是要感谢林妹夫大恩人。
昨晚那个在西城乱射鸣镝的、不知名的高大骑士,应该就是林妹夫本尊。
林妹夫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潜回京师,吏部、兵部两位尚书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改变态度。
就是不知道林妹夫到底怎么变的戏法,一夜之间就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其中具体细节,怕是只有收到鸣镝的当事人才清楚。
下午的时候,王司徒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早早下班回了家,准备关起门来小酌几杯,自家人庆祝一下。
儿子升为巡抚,确实是大喜事,不仅仅是职位提升这么简单。
巡抚和地方序列官员完全是两种性质,成为巡抚意味着从地方序列直接迈入了朝廷高层序列,可以称作封疆大吏了。
更重要的是,老王家下一代传承真正接续上了。
在自家附近,王司徒遇到了住在隔壁宅邸的通政司左通政徐申锡,就是那个姓名最炸裂、串联了申时行王锡爵两位阁老的徐申锡。
“恭喜司徒公!你们新城王家俊杰辈出,又要多出一位大郡郡守了!”徐通政诚心诚意的对王司徒道喜。
王司徒心中得意,正要谦逊一番,说几句“小儿辈运道好”之类的话。
但他忽然又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大郡郡守是什么鬼?
好大儿王象乾要升为巡抚了,这叫封疆大吏!说成知府不是贬职吗?
难道徐通政一直对老王家心怀恶意,今天终于忍不住暴露了?
想到这里,王司徒不怒自威,淡淡的问道:“烦请徐通政解释解释,从三品参政如何升为四品知府?”
徐通政一脸懵逼,疑惑的说:“什么从三品参政?我说的是九江关税使王之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