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循着声音看了过去,见来人是同样要年轻许多的追月,以及……一位妇人。
在看到追月身边那位妇人的时候,怀俪的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手中的茶盏一时没握稳,幸好她刚才因为醒来太渴喝了不少水。
要不然就刚才那么一晃动,只怕她现在身上这条锦被都得湿了。
怀俪仍旧握着那只白瓷画荷花的茶盏,纤长白皙的手指绷得很紧,不等那位妇人近前,她已看着她哑声喊道:“……罗妈。”
罗妈是她的乳娘。
母亲与父亲和离之后,怀俪和弟弟徐琅就由罗妈一手带大。
对于怀俪而言,罗妈就是亲人一样的存在,她前世最后悔的除了阻止父亲去战场,最后死在沙场,便是没能替罗妈好好养老让她安度晚年,最后让她死在了的丈夫的凌辱之下。
虽然最后她替罗妈报了仇。
可人都不在了,即便报了仇又有什么用?
眼睁睁看着妇人过来。
怀俪的眼圈都情不自禁变红了。
“诶,我的小姐,您可算是醒了!”罗妈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进来的,走到床前看到怀俪红了眼圈,她吓了一跳,平日挺沉稳一人,这会却手足无措起来:“哎呦,怎么哭了,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你这丫头,怎么也不知道去请大夫。”
她是在怪惊云不懂事。
说完抬手给怀俪抹眼泪。
几乎没怎么做过这个动作,妇人表现得十分生疏。
怎么可能不生疏?
她就没见怀俪怎么哭过。
除了前夫人跟国公爷刚和离那会,姑娘私底下偷偷哭了几次,后来就渐渐不大爱哭了。再后来,国公爷在外驻守打仗,整个国公府就姑娘和小少爷两个主子,姑娘既要照顾少爷,还要操持这一大家子,几乎是立刻就成长了起来,别说哭了,她连笑都不怎么笑了。
小小的年纪就知道看账本管下人了,成熟得就像一个小大人。
有时候就连罗妈都忘记她其实如今也才十八,还是个没出阁的小姑娘。
这样一想,心里又有些难过,心脏也闷闷的。
她坐到床边。
接过惊云递来的帕子。
两个丫鬟显然也因为怀俪这一顿落泪惊住了,呆站在旁边傻着眼忘了说话。
罗妈便一面给怀俪擦拭着眼泪,一面哄慰道:“您放心,国公爷发话了,只要他在一天就决计不会让裴家这样欺辱你!您跟世子爷的婚事是老一辈定下的,哪轮得到陈氏说什么?”
“她要真敢跟咱们退婚,就让国公爷去找老国公,让他老人家给说法去!”
果然是那个时候。
即便沉稳如怀俪,此刻也不禁心脏砰砰直跳。
她在父亲的牌位前曾说如果回到过去该有多好,没想到竟然真的回到了过去。所以这是上苍还是父亲怜她,又给了她一次从头再来的机会?亦或是……手在锦被下狠狠拧了一下腿肉。
疼。
不是梦。
她忍痛咽下痛呼声,还是被观察仔细的罗妈察觉到,罗妈紧张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快,让人去请大夫!”
惊云、追月一口应下,刚要出去,又被怀俪拦下了。
“我没事。”
看罗妈一脸不信的模样,她笑着安慰道:“真没事,您别担心,您要不信,我站起来转两圈给您看看。”
不管是不是黄粱一梦,只要她一日不醒来,就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罗妈看她真的一副要起来的样子,忙拦住:“乱说什么话,还下来转两圈,您昨天是真的吓死我们了。”
想起昨天的情形,罗妈还有些后怕。
从八岁开始,姑娘就没生过病,可昨天姑娘却当着一屋子的人直挺挺摔倒在地。
“您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吓我们了。”罗妈红着眼睛跟怀俪说话。
怀俪也知道自己这次让他们担心了,便笑着安慰道:“知道了,以后我好好养身体,绝对不会再这样让你们担心了。”
又哄慰了两句。
怀俪想到阿爹和阿琅,既然罗妈在,阿爹和阿琅肯定也在……
上辈子父亲死于她嫁给裴又铭的第二年,后来阿琅也因为失手杀人入了狱……虽然后来阿琅从狱中出来,但也没在燕京待着,而是去了西北窦将军的军营,算起来,他们姐弟也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太久没见到他们了,怀俪迫不及待想见到他们,刚想问罗妈父亲和阿琅在哪,外头就传来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
下意识地——
怀俪抬头,就见父亲打帘进来,她才平静下去的心脏霎时又重新鼓噪起来,她红着眼睛看着来人。
她的父亲——
诚国公徐冲年四十,身长八尺,穿着黑衣短打,比时下普遍男人都要生得高大威猛。他这一进来,就连屋子都显得逼仄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