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能帮他们的外祖父和外祖母那时又不在京中。
这位冯大伴。
他是鸿元帝身边最得脸的掌事太监,也是司礼监中的提督,他从小跟着鸿元帝一起长大,朝臣和后妃无一不争相讨好他,他手指缝里漏丁点消息出来比他们怎么去窥测天子的心思都管用。
前世怀俪起初也不知道他跟裴二爷交好,是后来嫁进裴家,接触到裴家的人情世故才知道。
怪不得裴家的消息永远那么准确,每次都能避开陛下的锋芒安然处之。
就说这次退婚——
明明陛下还没发作,可裴家却火急火燎要退婚,明面上看是陈氏的意思,可要不是有裴二爷在她后面做主,陈氏一个人哪来的胆子?
裴家可还有一位老国公呢。
这桩亲事说到底也是裴老国公跟她祖父定下来的,陈氏敢直接越过老国公跟她家要回庚帖,只有可能她身后站的是裴二爷。
而裴二爷为什么这么着急要跟她家退婚,只可能是因为他得了冯大伴的提点,知道阿爹这次逃不过去了。
看着面前失神的父亲,怀俪轻叹一口气,又说了一句:“冯大伴的意思也就代表着陛下的意思,他既然敢跟裴二爷通这个气,想必是陛下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即使陛下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置您,但这次肯定不会轻饶了您。”
“所以裴家这次才会这么着急跟我们撇清关系。”
徐父抿唇沉默。
他性子是莽撞,但能在战场统领军队的人有的不可能只是莽撞,只是平日不打仗的时候,他懒得费心去思考这些,觉得没必要。
他沉默不语,神情却变得肃穆缄默起来,过了一会,他忽然在屋子里踱起了步。
徐琅到底还小,不是很明白这些事,但看老爹和姐姐这样,心里也有些紧张,他吞咽了一口干巴巴道:“难道陛下真要罚老爹不成?老爹最后不是还是打了胜仗吗?而且——”
“老爹跟陛下不是一起长大的关系吗?”
怀俪听到这句,忽然回头看徐琅:“阿琅,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家里不许说,外面更不许说。”她神情肃穆,声音也逐渐变得低沉起来,“你要知道君臣有别。”
“亲兄弟都有反目成仇的时候,更不用说阿爹跟陛下还不是亲手足。”
上辈子父亲会被革职就是没有及时认清他跟陛下之间的关系,他以为龙椅上的那位还是从前那个他可以勾肩搭背、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可他忘了君臣兄弟,先是君臣才是兄弟。
怀俪有时候想,她家最后走到那种结局,其实也不是没有理由。
乱世需要猛将,所以无论阿爹做什么,都可以被容忍被宽恕,可如今四海太平,猛将早已没了用武之地。这种时候父亲不仅违抗圣令还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龙椅上的那位会怎么想?他会觉得父亲这是在蔑视在挑战他的天子之威!
那位天子早已不是当年刚登基时纯善温和的模样。
不过真的纯善温和的人又怎么可能在兄弟之中厮杀出来坐上那个位置?
其实就算没有这件事,龙椅上的那位也迟早有一天会出手。
早年天下不定的时候,朝堂分给武将的权力太多,可现在天下安定,天子自然也动了心思要把那些权力逐一收回,父亲就是他要开的第一把刀,在此之后,还会有无数把刀。
这些事,怀俪前世就经历过了。
从父亲出事到天子整顿朝廷,再到文官的地位一点点压过武将,几年的时间,大燕的朝廷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其实无论父亲有没有这次的过错,陛下都一定会收回父亲手里的权力,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这事的确让人寒心,可这世道向来如此。
阳光穿过菱花槅窗照在父亲高大威猛的身上,怀俪明显能够感觉出父亲的站姿没以前那么挺拔了,她知道父亲此刻内心必定是震动甚至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