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他只是莫名的笑了一下,那笑容说不出的悲凉。
“城隍神!?”
“呵!鬼神?不能庇佑苍生的鬼神?”
林弦看着眼前的图景。
他意识到,那魂魄,是刚刚成为城隍神的高祖兴——他在死后,被人建庙祭拜,变成了城隍神!
而金陵城,也在被血洗了一遍又一遍后,那可怕的屠杀……终于结束了。
可原本生活富庶、百业兴旺的金陵城已经化为人间炼狱,人口凋零,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
城中,有稀稀落落的人影,从安全区内走出。
那是些在炮火之中侥幸活下来的金陵民众,返回了自己的家园,想要在这里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然而,当他们返回故土的那一刻,他们的心便绝望了。摆在他们眼前的,是成片的废墟,原来的房屋已化作一片焦土,繁华的商业街一片狼藉,好几股黑烟从这个城市的角落里升起,到处充斥着血腥的气息。前方不远处,慈善团体的成员正忙着处理尸体。这时候他们发现,除了残存的生命,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了。
高祖兴的亡魂,注视着这些,可他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在城中,无助的继续游荡……
他看着自己家乡,金陵的同胞父老,居无房,食无粮,毫无经济收入,只能出售掉身边仅剩下的一点衣物以换取米食;有许多人只能靠亲友的资助以及继续向“国际救济委员会”求助;还有的人不得不去寻找那些因主人逃离金陵而空关着的房屋进行偷盗,然后再到马路边市场上出售……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那些返回金陵的百姓,和高祖兴的亡魂一样。
无助的在金陵城内游荡。
他们回到金陵城之前,想的是鬼子不会将这里的人都杀光的,日子总会好起来的,他们想在这里重新开始,于是他们动身想去买点吃的,或者说是找点能吃的东西。
可他们走遍了一条又一条街,却难以找到一家粮店,其他的物价也是高到离谱,看来他们只能先随便找个地方睡上一觉,待天亮了再去城外挖点野菜。
天气越来越冷了。
过冬也成了一件难事。
洋人们,也没良心,每一担草,竟然也要卖出一美元……根本不管城里的百姓买不买得起。
鬼子已经彻底占领了金陵城。
那些自觉高高在上的鬼子,虽然不再随便杀人了,但是他们对城中的百姓,仍旧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玷污就玷污,就像他们教训自己家的猫一样,即使百姓们,已经柔顺乖巧,也难免皮鞭的抽打。
而鬼子们,为了将利益最大化,为了给自己的军队,增加劳动力,也开始试着重新建金陵社会秩序……他们开始征召劳工了。
路边能看见,各种佝偻着的,瘦削的,等待被鬼子征召的苦力!
他们也没办法……
其他的地方,都是战区。逃到战区,更没活路。
他们只能在金陵,苟延残喘,像畜生一样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高祖兴还在游荡。
他看见,乌衣巷,巷口的街边。大约有一百个苦力在排着队,被鬼子反复搜身。一个鬼子端着上了刺刀的枪,那架势无疑让每个苦力都能感受到威胁。
那些苦力难民,麻木的接受搜身。
只有在间隙,才敢互相低语说上几句话。
“工钱给的也太低了,现在城里,物价飞涨,这点工钱,一个土饼子都买不起。”
“能吃上饼子,就偷着乐吧!我家婆娘,现在每天挖野菜!”
“挖野菜算好的,我家已经有孩子,饿死了!”
……
高祖兴的鬼魂,在一旁幽幽的叹息。
他继续往前游荡。
他走到了一家商店门口……
那家商店,是鬼子开的。
但里面,有金陵本地的工人,被录用。
可是此刻,商店门口,满身鲜血。
不少围观群众,在商店门口,一边感慨,一边叹息。
“谁又死了?”
“不知道,只知道,这家店里死了好多人了……前些天,李运良,就死了,他在这家商店,就工作了一天,结果无端被鬼子怀疑偷窃了店里丢失的物品,就被抓进了警署,听说,遭毒打,还有电刑,神经遭受永久性的破坏,被送进医院等死。”
“我也听说了,还有姜粮,也是在这店里打工的,结果鬼子监工冤枉姜粮,偷了他的毛线衫,结果把姜粮,从脚至咽喉用绳索捆得几乎像个木乃伊,然后用一堆砖头砸死。砸到最后,姜粮的身体全变了形,肉和骨头缠绕在一起,作为食物扔给了狗。”
“这都不错了,我听说啊,有一个女工更惨,那个女工在鬼子的工厂里工作,结果鬼子发现工厂里的四个小垫肩不见了,并发现它们用来作了厕纸,那个女工,才二十二岁,她承认那天用过厕所,便被拖到工厂后面砍了头。就在那天下午,这个鬼子刽子手又杀了一名他指控偷了一双拖鞋的十二岁的孩子……这群鬼子真是……”
“嘘!小点声,不要命了……金陵城最近真是越来越乱了。城里,有不少人,又开始抽大烟了……”
“啊,怎么会这样?”
“怎么不能?鬼子让的呗,这群鬼子,看不得咱们半点好!”
……
高祖兴站在人群后面,他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
他继续往城中游荡。
而就在这时。
他前方的小巷,忽然吹了一阵阴风。
高祖兴清楚的看见。
一个鬼子,一个穿着军装的鬼子,蹲在一个身体瘦弱的孩子旁边。那鬼子,张开血盆大口,似乎想要将那孩子,一口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