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成:“……诶?”
燕红搁下筷子,指着自鼻子道:“我上堂时,坐在里面那些爷们全把我当成骗子了,要不是我自证了份,爷们说不定就要把我拖下去关起来,跟县丞当初见着我的反应是模的。”
顾玉成满脑门的问号:“??”
“紧要的是那个胡参议,他初见着我时是真的把我当成招摇撞骗的骗子看的,我进去,他就凶狠地瞪着我看,根本就不怕我,丝毫没有心虚、惶恐之态,反倒像是我才是那个祸害他的小人。”燕红补充道。
满脸困惑不解的顾玉成,终于听懂了燕红话之意,眼睛慢慢瞪圆,嘴巴也张得老大。
燕红自顾自地道:“根本不信怪力乱神的人,真的会受丁道人那种江湖骗子蛊惑,不顾切地去搞邪祭淫祀吗?胡家真的会相信,血祭了童女能换来什么好处吗?”
顾玉成打了个寒颤,险些坐不住,哆嗦着伸手扶住石桌。
燕红看他眼,继续道:“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儿,所以我就在堂上说,‘世人有力不能及才会求神拜佛,胡家已经是府城高官,还有什么事儿是办不成的呢?如果胡家没有谋逆,那会不会是有的事儿呢’?然我就见,堂上的爷们原先不管是不是不对付的都不声了,那位老副使爷更是赶紧说些场面话打发我。”
“此时我也反应过来,县丞先前为我分析谋划时大约便已料到这般情形,才那委婉劝我,我不如县丞懂官场规矩,自然要听县丞的劝,所以我就走了。”
顾玉成面皮好阵抽搐,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淌。
他印象里的燕小仙师,胆色过人,英勇正气,不拘小节,因过于年少之故,于人情世故上略有欠缺。
行事作风多少有些粗枝大叶、草莽习气的燕红,他是万万没想到也有这心细如发的面。
擦了把冷汗,顾玉成心悦诚服地拱手:“小仙师才思敏捷,聪慧过人,玉成心服口服。”
燕红把两条胳膊都支到石桌上,好奇地道:“县丞未曾与我细说,想来应该是有什么顾忌处,却不知那胡参议究竟是为着什么原因、听了谁的指使,才去行那般作孽事的?是有什么人逼了他?他个四品朝廷命官,还会不由吗?”
顾玉成不由苦笑。
想到燕红自察觉不对了还能听得进伯父的劝、并不曾任性胡来坏了事,顾玉成索性也不再隐瞒,道:“胡参议督黔州粮道(征收黔州田赋),掌新桥、大塘两大粮仓,自成化八年江南水患、自黔地调粮支应过回,至今那两大粮仓的账目便只得胡参议人所掌,如无意外,应当是早就监守自盗,搬得干干净净了。”
燕红:“!!”
“朝调了王占廷来黔地任贵阳知府,新官上任这三把火烧过,粮仓的事还能不能压下去,谁也不敢保证。要补齐这四年的粮仓亏空,胡参议狗急跳墙亦是正常。”顾玉成叹了口气,“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这……跟搜罗童女行淫祀又有什么关系?”燕红困惑地道。
顾玉成沉默了下,才幽幽地道:“但凡是能替胡参议填补这亏空,又或是能捂住王占廷那张嘴的……不管是谁,都不是伯父敢妄自猜测,亦不是全公公敢去得罪的。”
燕红面露不解。
顾玉成怕她细问,又补充道:“主要的,即使知道独秀山那座空坟为谁而立,也不表示真就是那人指使了胡参议——小仙师你也察觉到了,世人多敬鬼神而远之,谁会真将希望寄托到那上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