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叛亲离_53

锦衣卫 非天夜翔 5046 字 4个月前

拓跋锋呆在原地,云起随手甩出蝉翼刀,扯住殿间雕栏狠狠一扯,刹那间半条回廊内瓷器,木架乒乓作响,倒成一片,碎了满地狼藉。

响声惊动了无数宫女管事,数十人奔来,见是锦衣正使与禁卫军大统领二人吵架,都不敢上前,只隔得远远地看着。

拓跋锋目送云起走远,当着那许多下人的面喊道:“云起!别走!”

云起身影转过拐角,拓跋锋又喊道:“我是想让你成亲,生个儿子……云起!”

云起没有听到,他一转过走廊,便开始大步奔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终在另一个人身前,踉踉跄跄地停了下来。

云起两眼发黑,听到朱权的声音:“云起?!”

云起艰难地撑着膝盖,摆手,喘息片刻,感觉到肩膀被朱权揽住。

“怎么了?”朱权关切地问道。

云起按着额头,倚在亭柱旁缓缓坐下。

朱权问道:“方才听说你与皇兄去了方家。”

云起道:“方孝孺只怕要被抄家灭族。”

朱权吸了口气,道:“我正与姚大师说了此事,这就去劝皇兄。”

云起道:“不用劝了,他活不了,谁去也是一样。”

朱权认真道:“方孝孺是全天下读书人的种子……”

云起冷笑道:“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书人的种子,可是能把皇上耳朵给咬掉半边。”

朱权自觉地闭嘴了。

马三保匆匆追出御花园,在不远处停下脚步。

云起知道是来回报朱棣状况的,便起身要走。

“三天后,我在府里设宴。”朱权忽笑道:“请国舅爷与大统领喝酒听戏,来不?”

云起出了口长气,问:“什么日子,怎这般有兴致……”话未完,忽然想起过几天便是中秋,遂点头道:“正好,我也有事与你说。”

朱权又道:“方孝孺完了?”

云起颔首道:“别再想了,他完了。”

二人于玄武湖畔,以这最后一句互别,各自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然而最令云起措手不及的是,方孝孺的下场不仅仅是“完了”,待得数日后,朱棣平复了心情,开始着手处理方孝孺一案时,云起方真正认识了截然不同的朱棣。

“过完节便迁都,都退下罢。”朱棣道:“朕意已决,不必多言,也不能再拖了。”

御书房中一老臣仍道:“陛下!宗庙之事繁多,陛下请三思……”

朱棣冷冷道:“那是你们现在该回去操心的事,再不迁都元人便要打过长城来了!滚!”

数名文臣登时心头发悚,纷纷告退。

朱棣嗤道:“文人误国。”

云起看着桌上的折子发呆,上头写着北元残军频繁进犯北面疆界的军报。朱棣已派遣二十万军队开向北平,一月后更将以举国之力,迁都北平,亲自与忽必烈家族展开决战。

也只有他才有这豪气,云起暗自心想,换了朱允炆,是决计不可能达到“天子守国门”这地步的。

朱棣又道:“明年开春,朕准备御驾亲征,到时也带你去玩玩。”

云起扑一声笑了出来,道:“御驾亲征便是去玩?”

朱棣眼中蕴着笑意,淡淡道:“有朕在,你便是玩了。不成你还会打仗?”

朱棣又道:“今年科举改在十一月,通告已发到全国,到时选拔点能做事的……建个内阁,便不用这般忙碌了。”

云起会心一笑:“皇上胸襟宽阔,堪为天下人表率……”

“不。”朱棣冷冷道:“朕原未打算赦免方孝孺。”

云起心头一凛。

朱棣微笑道:“如此人所请,朕要诛他十族。”

云起打了个寒颤,道:“自古只有诛九族,哪有十族一说……”

朱棣漫不经心道:“杀干净他的学生,凡是在他学堂中就学,挂名之人,一概杀头。”

“皇上!万万不可!”云起骇得脸色大变,忙撩起前襟跪下,伏身道:“方孝孺桃李遍天下,此例一开,至少得死上千人——!”

云起眼角瞥见朱棣龙靴有节奏地踏了踏,似乎在思考。

“上千人?”朱棣语气显得十分有趣:“这么一来,朝廷便干净了……”

“姐夫!”云起不敢抬头,额头磕了下去。

朱棣抬脚,靴子垫在云起额头与地砖之间,云起那头便磕不下去。

朱棣脚上轻轻使力,令云起抬头些许,不动声色道:“方孝儒的儿子失踪了?”

御书房中,死寂般的安静。

朱棣放下折子,提笔蘸墨,一脚仍支着云起的额头,云起不上不下的甚是尴尬。

“国舅爷呐。”朱棣唏嘘道:“当锦衣卫辛苦,辛苦呐!还得为大臣求情。”

云起不知该如何作答,把心一横,低声道:“皇上,方孝孺是天下读书人的种子……”

朱棣冷冷道:“姚广孝也这么说,朱权也这么说。”倏然话锋一转,道:“让郑和帮你担点事罢,一个人扛着,终究是吃不消滴——”

说毕朱棣以笔在奏折上圈圈点点,又道:“乖,起来。”

朱棣放下笔,温暖的手指摸上云起的脸,云起只得缓缓起身。

朱棣随口问道:“晚上要去老十七家里吃饭?”

云起答道:“是……陛下也去?”他忽对朱棣有种难言的陌生感。

朱棣道:“你先去,朕批完折子就来。”

“出去!”朱棣抬手虚赶,云起哭笑不得,还想再说几句,朱棣已变了脸色,云起只得讪讪走了。

方誉那事朱棣知道了?云起一边走一边思考,让三保帮着担点事,什么意思?

锦衣卫大院中摆了节饭的桌子,云起回到院内,拉住涂明问道:“老跋没回家?”

涂明笑道:“老跋?我怎不记得老跋家在这儿,禁军统领该住宫外府邸才对罢。”

云起瞥见桌上空置了三副碗筷,便嘲道:“还嘴硬呢你们,那碗筷摆给谁的?”

有人便笑答道:“一副你的,一副荣哥儿的,一副勤哥儿的。”

云起不知该如何对答,又有人高声笑道:

“云哥儿,昨天宫里不都传大统领要成亲,这贺钱多少……”

“就饶舌吧,都给我闭了啊。”云起没好气进了房,吩咐道:“弟兄们自个吃,我有事要出宫一趟。”

锦衣卫们一时人声鼎沸,俱是放了筷子,满脸无奈。

“几年没和弟兄们过节了,你自己说,云哥儿……”那时便有人端着酒来敬。

云起拗不过只得喝了,锦衣卫们逾发闹哄,挨个上来敬酒,一人一杯逼着云起都喝了,这才放他走。

云起空腹灌酒,又是佳酿,喝得脚步虚浮,孤零零地走到皇宫外,蹲在墙角边猛吐一番,又哭了片刻,方擦了脸,眼前一阵黑,一阵亮地朝街上走去。

这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云起只觉四周景物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有时又漆黑一片。初时只以为是劳累过度产生的目眩,如今靖难之役已过了大半年,目疾发作竟是频繁起来。

朱权于府内设宴,只摆了一张桌,四个位,客位下首坐着姚广孝,云起一进来,厅内乐声便停了。

“云起……”

“哎,国舅爷——”姚广孝大声招呼道。

云起点了点头,又眯起双眼,猛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