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七座的黑色揽胜缓缓停在c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正门口。
车门一开,两个穿着休闲的年轻人率先下车,神色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遭环境,接着是两个体型瘦长的中年女人,再然后才是神采奕奕的沈淑兰。
她穿着件新到一眼就能看出刚摘下吊牌不久的浅蓝色印花连衣裙,头发刚烫成洋气的大卷,跳出车门后转身又从车内扶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你们先带奶奶进去,我停了车再来找你们——科室安排好了告诉我。”坐在驾驶席的中年男人向副驾探出身,后半句特别交代窗外的沈淑兰。
“你直接上楼就行了,骨科拢共就那么几个室——你还担心迷路啊?”沈淑兰说。
男人皱了皱眉,没和沈淑兰对杠,打着方向盘开走了。
“大哥就是爱操心——这外边太热了,我们快进去吧,骨科在几楼来着?”沈淑兰的大姐抬起手掌挡在额头上,一脸不耐烦。
“华正也是担心妈妈……”大嫂不怎么有存在感地发声为丈夫说话。
“骨科在十一楼呢,走这边!”沈淑兰说。
“哎,挂号在那边!”大姐指着大厅里的挂号处叫道。
“我们霓霓都安排好了,咱们直接上去就成了。”沈淑兰不无骄傲地说。
两个看上去和卫霓一个辈分的年轻人要么埋头看手机,要么百无聊赖地当肉柱子,没有一个主动上前搀扶老人。
“用不用提前给你女儿打个电话?说一声咱们来啦?”老妇人颤颤巍巍地开口。
“不用不用——”沈淑兰摆了摆手,“这里的医生都认识霓霓,我们去了直接报霓霓的大名就行了。”
“哟——”大姐说,“你们卫霓在医院还是大名人呀?”
“那当然了。”沈淑兰无视大姐的阴阳怪气,自信十足道,“是金子总要发光的,我们霓霓的技术,那是哪家医院都要抢着要的!对了,你家俊誉如今在哪里高就啊?”
“……什么高就,就是普通白领而已。”大姐剜了旁边玩手机的青年一眼,被后者视若未见。
一群人往电梯方向走去,沈淑兰抽空给卫霓打了个电话。
“喂,霓霓呀?你在哪儿呢,我和你外婆还有舅姨们来了……”沈淑兰趁没人注意,偏过头低声对手机那头说,“你要是没手术,到骨科来看看呗?”
“妈,我现在有点忙……”
住院部六楼的一间病房外,卫霓站在门口接着电话。
“我已经和骨科的田医生说过了,你直接过去就行。等我这里忙完,我再联系你,好吗?”
手机那头的沈淑兰忙说:“你在忙就算了,你忙吧!你完事儿了再给我打电话——”
挂断电话后,卫霓立即返回病房。
神色凝重的张楠金还在和病床两边的患者家属交涉,两名护士和一名实习生站在一旁。
“……患者的肿瘤细胞扩散风险大、肿瘤体积已经超过眼球的一半,摘除眼球是最稳妥的手段。等癌细胞经视神经或眶裂进入颅内,一切就都晚了。”张楠金苦口婆心劝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应该趁还能手术的时候,立即进行手术。”
“可是我女儿才十七岁,她明年是要考北影的——摘了眼球,你让她以后的几十年怎么办?!”患者的父亲情绪激动,而患者母亲则沉默坐在一旁,默默擦着红肿发炎的泪眼。
这样的拉锯战已经在短短两天内开展了无数回,对于癌症患者来说,时间就是生命,每延迟一天,患者的生存希望就渺茫一分。
按张楠金他们的想法,应该立即为这名眼底母细胞瘤患者展开手术,可由于患者家属的阻挠,他们迟迟得不到患者的手术同意书。
时间在无谓的浪费,患者体内的癌细胞却在争分夺秒地扩散。
即便是面对普通的患者,医者仁心也该感到痛心,更何况,患者只是一名不到十八岁的小姑娘。
张楠金眉头紧皱,声音急促:
“至少摘了眼球,你的女儿还能考虑未来几十年怎么过,可要是就这么放任癌细胞继续扩散下去,她——”
后边的话,张楠金生生吞了下去。剩下的,她不能说,更不能当着患者的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