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面等着就行。”怀荆看母亲披着金光出来,眸色微动,他像是影响了母亲工作的小男孩,解释了一句。因为他确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过来看看她而已,他不想影响了母亲的诵经。
三月的夜风微凉,何清如抬眸看着一身西装的儿子,笑着说:“去我房间吧。”
看着何清如走在前面的背影,怀荆再看一眼大堂内的佛像,微抿了抿唇,起身随着她走了。
何清如的房间在姻缘树后面的山腰上,在寂静无声的黑夜,夜风刮过,姻缘树枝丫摆动,晃动了上面的姻缘牌,发出木片撞击时的清脆声响。
站在姻缘树下,怀荆抬头看了一眼姻缘牌,视线渐渐适应黑暗,但却没有在上面找到他要找的那个名字。
到何清如的房间时,她已经点上了烛火。房内虽然也有电灯,但似乎烛火更能让人神思安宁。
小小的烛光,照亮了这个小小的房间。地上是木质地板,上面铺了一层草编的席子,怀荆脱掉鞋,走了进去。
房间内的陈设很简单,正中央是一个低矮的小方桌,上面放着烛灯和经书。小方桌两边,放着一个书橱和一个衣橱。房子空间不大,两个橱子都抵在了墙角。在两个橱子抵住的那面墙上,有一方小窗。
现在窗户被一根木棍支撑着,能看到外面天空的夜色。
房子摆设简单,朴素,不大,一个人住倒也清静自在。
怀荆进门,坐在了矮桌旁边,抬眼望着窗外,听着母亲给自己倒了杯茶,不一会儿,茶香溢满整个房间。
房间内开着地暖,这几天天气转热,地暖温度逐渐下调,隔着草编的席子坐在地板上,身心都被这温暖给融化了。仿佛所有的苦都不是苦,只不过是浮云一场梦一场。
“怎么今天突然就过来了?”何清如拿过桌上的佛经,翻到今晚诵到的那一页,手上的佛珠又转动了起来。
佛珠轻轻地碰在一起,声音厚重质朴,像一缕幽香,安抚了人心。
“事情结束了,我想把莞莞接回国内来读书,以后还能经常过来看看你。”怀荆拿了茶杯,轻抿了一口茶。他对茶的品鉴,都是何遇教他的,何家人都喜欢品茶。
“真的?”何清如抬眸看了儿子一眼,她本就是清丽精致的长相,即使不施粉黛,也端庄秀雅。
“嗯。”怀荆确认了一句。
“她太聒噪了。”何清如如是说道,“会影响我清修。”
来自亲妈的吐槽,让怀荆笑了笑,他看着母亲诵经的模样,说着自己的安排。
“您也回去吧。我在海边买了套房子,给你和莞莞住,咱们不住大宅。”
这样,七零八落的一个家,也算是团圆了。
“我不回去了。”何清如沉声说,她抬眼看了看自己的房间,说:“在这里清修挺好的。”
何清如一开始来卿平寺,一来是为了避嫌,她毕竟是何家大千金,留在大宅,会让梅老太忌惮,不愿意把io交给怀荆。二来是怀荆为了保护她。
他每个月都会定期往这里送新款奢侈品,他以为她心里还念着俗世,没想到现在竟然超脱了。
怀荆看着何清如,长长的眼睫在灯光下,浮了一层黑影在他浅褐色的眸子上。
“清修这么好么?”
将经书翻了一页,何清如视线放在经书上,她视线垂下,让人看不清楚她眼中的神色。
“嗯,心里宁静。来到这里后,很少会想到你的父亲了。”
这个话题,将原本寂静的房间,变得更为沉寂了。佛珠撞在一起的声音,似乎都被放大了。
怀荆看着经书上用毛笔字写的经书,眼中渐渐浮起了一层悲伤。但很快,这层悲伤就被后来的笑意掩盖住了。
“这么好啊?那我也皈依佛门吧。”
何清如抬起了头。
怀荆仍然看着她,唇角勾起一个笑容,连眼睛里都是笑,可这笑,却不直达眼底。
她看着儿子的眼睛,想起了他几个月前来时的模样。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那样的怀荆了,怀昌卓的去世让他隐去了全部的棱角,也让他隐去了他的快乐。他像个行尸走肉一般,一定要给他父亲讨个说法。
这一蛰伏,就蛰伏了十年。
十年的时间,时光让他变得渐渐成熟,他越来越会隐匿自己的神色。有时候,甚至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
但不知从什么开始,他变得比以前鲜活了,像是被佛祖重新浇灌了生活的乐趣,他的眸光也变得晴朗明艳起来。
而这种晴朗明艳,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
怀昌朝的事收网,他给自己的父亲报了仇,他应该是快乐的。但他的快乐,好像被从根底彻底拔掉,现在没有人让他能重新笑起来了。
何清如对上怀荆的视线,她看着儿子,声音里带着小时候讲故事哄他睡觉时的慈爱。
“佛不要你皈依。”何清如说,“佛要你欢喜。”
母亲手上的佛珠仍在转动,似乎刚刚就是在念诵一段佛经。她眼神里带着慈爱,那种感觉,像是孑然一身的自己,重新被包裹在母亲怀里的襁褓之中。
浅褐色的眸子里盛着些水光,房间内的灯火微晃,像是将他眸中的水也晃了出来。
怀荆看着母亲,突然一笑。他转过身看向窗外,将头仰起,看向那漆黑夜空中,渐渐残缺的圆月,和满天的星空。
星空闪烁,映着他眸中的光。怀荆喉头一动,轻笑道。
“我的星空都暗了,还怎么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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