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道两旁的鼓里传来跟蝎尾鼓童一模一样的声音,童声娇嫩:“这是食材!这是食材!”
下一瞬,不知道哪一面鼓砰地一声响了一下,那商品化成的“活绳索”就将那人捆住,那人倒地挣扎着,被绳索拖拽着继续前行。
这些线条蹦蹦跳跳地向前,停在了街上的“顾客”面前,一时间,看似热闹的景象陷入此起彼伏的尖叫和骂声当中,当然也有自以为有些能力的人拿出了符纸木剑,只不过这些东西在鼓声和线条面前,几乎不堪一击。
如此纷乱场景里,也有一条漆黑笔直的线条“游”了过来。它翘首以待,旁边的鼓声对着贺离恨紧随而起:“这是食材!这是食……”
刀光扬起,一线冰雪般的锋芒折射而下。
漆黑的蛇刀穿过地面,将这线条钉在了地上,那活线条被魔气压制,极力挣扎之时,贺离恨反手拔刀,连带着刀锋上的线条一起挑起,捅穿身旁最近的一面鼓。
鼓面嘭地一声被捅个对穿,鼓童的声音骤然消失,像是被活活地摁死在嗓子眼里。
“啊,好凶。”梅问情嘴上这么说,眼睛里却满是笑意,随后,她微微靠近道,“原来这些人也不全是酒囊饭袋。”
贺离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到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屈指成爪,那手居然瞬息间生出鳞片和尖爪,携带着风雷般的气息将活线条绞成碎片。
“这也能被当成食材?那蒙面女看来也没什么眼力。”狐仙儿也凑过来道,“连我都看出来了,这不就是江女降临嘛,梅先生,咱要不上前问问她归属那道川、那条河?”
“这不是江女。”梅问情望着她的背影,思考着道,“江女大多有庙,身上总沾点香火气,她身上没有味道,不食香火。”
胡掌柜愣了愣:“敢情这天人大会是真热闹……”
整条街上的“食材”有九成九都被活线条和鼓声捆绑起来,捆起来向前拖拽着。举目望去,四周冷冷清清,仅剩的几人都能望见彼此,同时,一道令人骨缝发冷的锣声猛地一响。
锣声伴随着洪亮的嗓音:“请贵客入席——”
“请贵客入席——”
这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久久地回荡。那些摊前的商贩都摘下面具,露出了各自不同、奇形怪状的脸,还有藏在厚厚衣物之下残缺的四肢,或是缺手、或是断脚,残缺不一。
它们麻木着一张脸,慢吞吞地来到“贵客”的身边,向食客们躬下身,似乎是带路。
梅问情的目光盯着它的脸:“傀儡。”
贺离恨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这就是你的心头最爱?”
梅问情闻言便笑,侧首贴着他的耳畔:“你若是做成这样,必定是我的心头最爱。”
贺离恨心神恍惚,差点觉得听起来还不错,他反应过来,一边心惊自己这稀奇古怪、荒唐可怕的想法,一边把话压回去,故作冷淡地道:“我命硬得很,轻易别人收不走。”
梅问情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牵着他的手跟随傀儡上前,大概走了百十来步,周围愈发清寂寒冷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门。
门上挂着四个灯笼,朝向门外的一半是白色,朝向门内的一面是红色,灯笼上写着几个字——
许城鬼门。
贺离恨原本就有些耐不住蛇性,让她碰的气息不定,有些发软,他克制地望向卷轴那边:“少来这套,花言巧语的。”
梅问情可不知道贺郎这又是生得哪门子气,她正琢磨不定男人的心思时,另一头的两位巡逻使已经将蛛母砍得苟延残喘。
那鬼物大喊道:“我已经说实话了!我在说实话了!你为什么还要——”
惨嚎久久回荡之际,那只笔却还是冷酷地在卷轴上面记录:“此为假话。”
胡掌柜捧着盒子也凑了过来,他手里拿着盒子里的纸张,紧张得狐狸尾巴都要冒出来了:“两位两位,快帮我认认字,这上面写着两位巡逻使的收回方法。”
“你不认字?”贺离恨意外道,“你不是开客栈的吗?”
“自然有账房先生认字,我一只野狐狸认什么字嘛!”胡掌柜抱怨道,“郎君快帮帮我。”
她已经彻底被贺离恨的本事折服,能跟蛛母缠斗这么久的郎君,绝对是她生平仅见,胡掌柜现在完全理解梅问情了,他们家还真是夫郎说得算。
贺离恨信心满满地接过纸张,才扫了一眼,神情便一滞,默默地将纸递给了梅问情,若无其事道:“你来吧。”
梅问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来一观,纸上顶头的第一句就是:此公文不得由守宫砂未破的男子宣读,会引起巡逻使贰玖、叁拾的强烈好奇心,将立即转变问题对象。
她掠过这句话没读,念道:“巡逻使贰玖、叁拾,必须一起参与行动,必须长期放在一个封印盒内,如果分开三十八个时辰以上,将会因分离而焦躁,摧毁封印盒。
“巡逻使贰玖、叁拾,将会依照开盒者的意愿选择问题对象进行提问,被提问者必须如实回答,如有任何假话,被提问者在此之后的所有回答,无论真假,都会被批为假话。
“巡逻使贰玖、叁拾,每次批出假话,都会吞噬问题对象的一部分,直到问题对象死亡。回收方式为,在问题对象死亡前,开盒者向巡逻使贰玖、叁拾大喊‘今日的审讯时间已结束’,重复三遍以上。如果问题对象已经死亡,巡逻使贰玖、叁拾将会立刻寻找下一个提问对象。”
她此言一落,胡掌柜立刻瞪大眼,手忙脚乱地捧起封印盒,话刚喊出去一遍,那头蛛母的最后一部分便化为墨汁,彻底死在了巡逻使的笔下。
来不及立刻回收,那道卷轴转了个向,冲着梅问情方向突然继续写道:“问题内容,你……”
它的字迹停在了这里。
梅问情淡定地注视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