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此同时,那些纠缠的触肢几乎也要将梅问情给完全掩埋住了,触肢上面破损的人脸张开大嘴,好似正在拥挤地吞食着她的血肉。
贺离恨心急如焚,将对方拽着自己的手臂肩膀全部砍断,转身冲到梅问情面前,然而他刚刚迈步过来,梅问情身上的触肢和人脸就纷纷惨叫,化为一滩一滩的血迹。
一道道淡金的光华从她身上亮起。
她身上的那些金色纹路,平时掩盖在手环和璎珞圈的装饰之下,但在此刻却一层层的亮起,透出安宁纯净的光芒,在这光芒之下,一切污秽邪物全部化为血水,蒸发成升腾的鲜红雾气。
梅问情衣衫整洁,紫色长袍依然如故,她掸了掸衣角,接住了冲过来救她的贺郎,道:“哎呀,好热情啊。”
语气还是那么……贺离恨既诧异,又恼怒:“手无缚鸡之力?去跟它成亲吧你!”
梅问情可惜道:“我说的是这群漫天乱飞的人脸和肉肢,待我分外热情,你也不必吃醋嘛。”
贺离恨甩手挣脱她的怀抱,又转头仔细地看了看她身上的金色暗纹,从刚才发光的地方来看,她不仅脖颈和手腕处有,连脊背和大腿根部似乎都烙印着这样一层金纹。
那一日他被魔蛇邪性诱惑时,这些金纹似乎也本能地抗拒他。看来应该是一种抵抗妖魔、保护身躯的咒文。
他一边想着,眼神便顺着刚才亮起光芒的地方游移。不等他回过神,梅问情便靠近提醒道:“往哪里看?要是想领教我的厉害,咱们回马车……唔。”
贺离恨抬手捂住她的嘴,蛇刀化作的细小魔蛇趴在他的肩膀上:“别闹了。”
梅问情颇为无辜地点头。
两人交谈的功夫,地上的秽物已经彻底升腾成血雾,化为乌有,只有那具新嫁郎的躯体迅速干枯,变成干尸留在了地面上。
一旁受伤的周敏一行人心中大骇,其中最开始说了那些话的娘子们面面相觑,又是恐惧又是庆幸,还有些后怕不已,生怕这对邪门儿的夫妻记仇,但死的是鬼,活得是人,就算这俩人看上去不像什么正常人,至少也比“阴间喜事”来得更好。
运货队的成员们多多少少都被咬去了几块血肉,只有周敏只是头晕目眩,状况好一些。当即上前向那两位道谢。
她才刚走了两步,就见到那个跟鬼物缠斗的黑衣青年半跪到干尸面前,用刀划开了干尸的胸口。
嘶啦一声,棉布扯碎的声音,干尸胸膛里露出一颗黑漆漆的珠子。
那紫衣女子还从旁指点:“对,就是那个。这玩意儿虽然诞生在鬼物身躯里,但对你来说却是大补之物,无论是配药还是生吃,都能帮你好好治一治身体。”
话音未落,青年便掏出鬼物身躯里的珠子,咔嚓一声捏碎成粉末,将那些粉末化进水中,咕咚咕咚喝下了肚。
喝……喝了?
周敏呆滞当场,到嘴边的话都忘了说。
梅问情看着贺离恨喝完了“补药”,懒倦地掩唇打了个哈欠,晲了周老大一眼:“有什么事儿?”
周敏额头满是汗珠,她看了看地上那个把鬼当成大补之物的男人,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女人,真不清楚这俩人到底还是不是人,口干舌燥地道:“没、没事。”
那个头颅将庙内扫视一圈,先是看到了血气充沛、健康高挑的周敏,贪婪地从嘴唇里伸出一条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唇,头颅谄媚地跟喜服儿郎道:“这位娘子就很不错,你一定喜欢。”
新嫁郎的眼睛被盖头盖着,只能靠怀抱中的头颅来充当双眼,来看万物。它闻言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你说得是真的吗?这就是我的好妻主?”
新嫁郎一边问着,一边向前走去,那些沾满了鸡血的黄符纸似乎只对它造成了很小的阻碍,冰凉的木屐很快便能将符纸踩在脚下。它伸出手,苍白地、遍布青筋的手臂向周敏抚摸过去。
周敏握紧了手里的宽刀,刀光一闪,她砍下了面前的苍白手臂。这截小臂滴溜溜地在地面上滚落,一滴血也没有出。
面前的鬼新郎似乎愣了愣,它不怒反笑,声音冰凉沙哑:“好妻主,你好大的力气,弄疼我了……”
这声音响起时,庙外的雨声仿佛在这一刻完全消失了。周敏一行人瞬间感到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只能见到一截鲜红的袖子。它的手又重新长了出来,手心死死地扣住周老大的脖子,用力向外拔,好像要将“好妻主”的头活活拔下来,揣在怀里似的。
而那些从地上长出来、流淌着血迹的触肢,则一拥而上将其他人的身躯缠住,触肢上的男女人脸大口大口地撕咬着身躯上的血肉。
周敏发出扭曲变形了的嘶哑声,她眼前的光线愈发昏暗,好似被一片鲜红的喜服吞噬,就在生死一线间,她轰鸣的耳朵里,忽然响起一个清晰从容的女声:
“就算她是好妻主,你也不必这么强嫁给人家吧。”
在这种极度缺氧和恐惧的情况下,周敏居然能将这个人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下一刻,她们所有人都被扔在了地上,恢复了视线和呼吸。
咔哒、咔哒……
木屐在眼前走了过去。
原本贺离恨挡在她面前,新嫁郎手里的头颅才没发现梅问情,而她一出声,就吸引了这鬼新郎全部的兴趣。
贺离恨没有回头,两指抚过刀面,低声道:“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梅问情看着他背影道:“你的手都按在刀柄上了,就算我不说话,贺少侠不是也想冲出去救人了么?大善人。”
贺离恨在修真界可没被人叫过“大善人”,这种称呼对于离经叛道的他来说,落在耳朵里都颇有些天方夜谭的效果。他道:“把它招来,你想娶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