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权的王熙凤向着书里的那副模样再靠拢了一步,红玉的神采却在那日之后黯淡了下来。
林之孝家的注意到了女儿的怏怏不乐,不过女儿不说她便也不问,只每天换着花样地弄些吃的玩的回来给她。
红玉对这些东西的兴致也不高,算了算日子想着芸哥儿塾里又放假了,便揣着之前借来的话本荡到了隔壁去。
隔壁院子中间的地上还带着被水氲过的潮湿,空气被皂角浆洗过似的散发着一股香气,芸哥儿站在院子里,正把刚刚洗过的衣服从衣篓里拿出来,抖开晾到架子上。
红玉很自觉地进门,走过去蹲到衣篓旁边儿给他递衣裳。
她发现自己每次来芸哥儿不是在帮母亲做这个,就是在帮母亲做那个,她觉得这男孩真的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勤勉、好学、孝顺、友善,而且就从芸哥儿现在的模样来预计,未来的他大概率也能出落得挺拔好看。
红玉没少幻想过自己未来,她觉得未来如果要成家,那这个青梅竹马的邻居就是个很适合的人选。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幻想的太长远了,她是个奴婢,奴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主子家打上一顿远远地卖了。
芸哥儿看出红玉的怏怏,直接问道,“怎么了,这么不开心?”
两人明明年纪相仿,甚至红玉觉得要是算上那些前世今生的莫须有,自己才是经历得更多的那个,可两人中更加成熟稳重的却是他。
这种稳重让红玉觉得自己可以把那些不能讲给父母听的东西讲给他听,于是红玉便一如既往地这么做了,她把自己近日里来的担忧一一说了出来。
“我当什么事,"芸哥儿笑她,"你知道杞人忧天几个字怎么写吗?”
"写我还是会写的,但是我怎么就杞人忧天了。"
红玉觉得自己担忧的十分有理有据,芸哥儿却不这么觉得,他一边拍平衣服上的褶皱一边说,“先不说你爹娘在那府里面当总管,就算你是个没靠山的普通丫头,没犯什么错谁举着个大棒来敲你?”
“帮我拿一下,”芸哥儿说着,把刚刚从衣篓里拿出来的床单塞到红玉手里,让她帮忙拎着两角抖落了两下再拿回来继续道,“再说那荣府是正儿八经传承下来的世家贵族,在爆发兴荣之家你说的那种'没道理就将人卖了或是打死'的情况许是常见,在这样的世家大族里却并不是的,因为他们是世家大族,他们天生享有世家大族的泼天富贵,同时也天生被世家大族的标准束缚,礼义、规矩、气节、宽厚少一样都是不行的。”
红玉并没有被这话安慰到,芸哥儿的话就好像说那些暴发户可以不当人但这些世家必须当人,因为他们受着道德约束,她没必要忧虑,因为她可以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这些人的自律上。
红玉扒拉着衣篓把里面的最后一件衣裳递给芸哥儿,一步不让地继续追问道,"那他们要是就不按那标准来,不讲究礼义、不恪守规矩、不固守气节也不待人宽厚呢?"
"那便,"芸哥儿将手中的衣裳一抖,布料如羽翼般展开,'唰'地一声把皂角的气味切进冰冷的空气里,他低下头看向蹲在地上的红玉,"忽喇喇似大厦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