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明烟抬手捂上了心口,一阵阵的疼从那里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她缓了许久,才有力气和勇气继续翻下去。
空白,空白,还是空白,没有字迹,只有一点像是无心滴落在纸张上的墨汁。
空白了十几页。
”今天到英国了,我为什么会把日记本带过来?我也不知道。庭院里有只小狐狸,还有一只冷漠的猫,傅珺雪说,那猫叫闪电,是那人以前喂的。”
“喂猫时被猫挠了一爪子,呵,这猫和那人真像。”
“今天去打了针,好疼,和想她时—样。”
“我住的房间里,都是她的味道。床头有一瓶香水小样,香水名叫狐狸围脖,傅珺雪说,是那人落下的。我闻了闻,和她的气质不太符合,倒是挺适合我,她可能是不喜欢这味道所以没带走,我突然很想,如果有机会,我会让她喜欢这味道。呵。”
“这屋里有很多东西她都没有带走,我总是会通过这些东西想她是如何在这里生活的。
我每晚都会梦见她,有时梦见她没有去美国,梦太真实了,醒来都以为出门就能看见她;有时梦见我们在路边擦肩而过,而她并不认识我,醒来庆幸还好是梦;有时梦见她又登录上了游戏,给我发了消息,惊醒时发现,天降温了。”
“你是我患得患失的梦,我是你可有可无的人。”
“顾渺说意料之外遇见的人,最让人难忘。我不信邪,我觉得可以忘的,我可以的,我知道我可以做到,及时止损,才是硬道理。”
这段在开头,整张纸的中间都是空白,末尾,很小的字在水里晕开,辨别很久才看清——“但,月色难舍皎皎。”
薄明烟眼眶发红,鼻子泛酸。
她仿佛看见,在写下这句话时,有泪珠滴落,孟栩然抬手用力地擦过眼睛。
她翻着泛黄的书页,看孟栩然在纸张上画了一个又一个逗号。
逗号在延续,情愫未完结。
一直没能忘记。
“顾渺病了,人在美国,我得去看看。去时我在想,会不会遇见她,但又想大抵应该是不会的吧,毕竟美国那么大。
兴许我们还是有缘分的,我又遇见了她,她和顾渺在同一家医院,她住院了,我知道她又过得不好了,我心里愤愤地想,让你跑那么远,让你又把自己放逐。
可等她颤着声音让我帮她解裤子时,当我看到她背上的疤时,我的心像被撕开了口,灌进了名叫薄明烟的风。
再也愈合不上了。那道疤,一定很痛很痛。
天知道我的手抖得有多厉害,天知道我嘴巴咬破了才能忍住哽咽。都这样了,她还要给我半个苹果,她还要祝福我平安夜快乐。快乐个毛线球球。
坏蛋薄明烟
但凡你不要这么温柔。我也不会如此难受。”
“她过得很不好,特别不好,我不知道这两年她都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不敢想。乘务员以为我失恋了。
比失恋还要难受,因为我们从不曾恋过。“
“她还有在用那个微博,是我让她当做树洞使用的微博,她说,她和过去的自己越来越不一样了,她快不认识自己了。
她真的变了很多很多,变了有多少,我心就有多痛。可是,可是,纵使她有百般模样,我也依旧百般欢喜。”
“傅瑁雪说我回来的那天烧了一夜,一直哭着说我放不下,我还是好喜欢她,我认输了对,我认输了,我没有释怀,我瞒着所有人喜欢了她好久好久。
我承认,我从未停止过喜欢,只是从声色张扬到无声无息而已。只是越来越汹涌浓烈。
我做不到及时止损,我心甘情愿,自负盈亏。”
整张纸胀得厉害,不知道沁过多少眼泪,薄明烟在这一页逗留了很久。她的手扶着日记的边缘,依稀还能看见手腕上残留的疤,她背后那一片火红的彼岸花仿佛又开始在灼烧。
她再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加庆幸自己有好好地活着。
“她毕业了,我偷偷去看了她,她在湖那端,我在湖这端,吹过她的风,落在了我的耳畔,风说,她今天心情很不错,我心情也很不错。”
“她工作了,在,很大的公司。不知道以后我开的公司能不能吸引她跳槽。我下了订单,的衣服可真贵!还不好穿,可是,可以和她聊天。
我的尺寸,你记住了么,薄小满。
你一定没记住,哼。”
“她辞职了,发布了公告,已辞退泄露稿件的员工。我才不相信是她,老爸说,这种事多半是找了个背锅的。”
“嗨,薄小满,的总监邀请我去工作,我和他说,如果你还在,我或许还会考虑一下,老家伙的脸皮在发抖,我却还是不解气。
薄小满,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来ent,我们一起气人好不好?“
“她去旅游散心了,我还是追不上她的脚步,换个地方换个心情,我去挂经幡、撒风马为她祈福了。
没办法,我的爱好像总在打水漂,但我希望她可以过得越来越好,从过去不堪的桎梏里挣脱出来。
愿卿好,余生顺遂,幸福满满,平安喜乐。
经幡飘扬,风马飞舞,承载的是世人最诚挚的祈愿。我把喜欢融进风里,迟早有一天,会拂过她的耳畔。”
脑海里浮现过曾经看到过的微博动态,照片里五彩斑斓的经幡随风飞扬。文案只一句:【幸福满满,平安喜乐】。薄明烟眼底逐渐涌上了水雾,她在模糊的视线中不断地翻页。
她每去一个地方,孟栩然都会跟着过去,但总是在错过。
终于在尼亚加拉大瀑布,孟栩然追上了她。那一天的日记没有文字,是一幅画——
碧蓝的天,白色的瀑布上跨着两道彩虹,水花纷飞,水雾弥漫。左下角的背影被打了深深的阴影,四周都是蓝色的雨衣,右上角的她回首看了过来,她脸部的色彩白净浓艳,成了天地之间最靓丽的一道旖旎。
日记被翻到薄明烟旅游结束回到南泉市的那天。
“她回国了,傅瑁雪说已经邀请她去ent工作了,但不能保证她一定会去。我肯定她会去的,因为再没有人,像我这么了解她,和她设计理念完全契合了。”
“傅珊雪说薄明烟最近在找房子,我让顾渺帮我发布租房信息,顾渺调侃我,应该再加一句非“薄”姓名“明烟”女子不租。
我不敢,那太明显了。
顾渺说,我的小半生都围着她转了,怎么就非得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呢?我反驳,她才不是歪脖子树,她只是一棵弯了的树而已。
我这也不是吊,是钓。
顾渺说我没救了。
我早就没救了,从第一眼见到她,从她救我,我就没救了。我遇见她,如泥遇窑,才塑成了瓷的模样。
有些心动一旦开始,覆水难收。
我知道不会有人理解我,因为没有人像我,也没有人像她。我是一辈子都要围着她转了,她是我的银河系。”
“今天傅君雪告诉我,薄明烟过两天还要去迷鹿酒吧见朋友,过两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见她。”
“孟女士说我头顶有个旋,有旋的孩子生来执拗脾气犨。虽然我嘴上是不愿意承认的,但我心里很是认同,我就不信,我现在这么优秀了,我现在长大了,我们现在都在南泉市了,她还有什么理由,再推开我。
当然,我做好了随时再被推开的准备,可我也记得我的初衷是陪她走到最后。”
最后一次日记,写于去年的7月23,大暑。
”网都铺好了,顾渺说我是个坏女人。
我想,幸好是她,不然这人间,哪配得上我的心怀不轨。就当是纵容我自己的生日礼物好了。
赌她,收网不踌躇
赠我,情深有归宿。”
如鲠在喉,呼吸顿窒,眼睛酸涩得厉害,薄明烟咬着唇,扶着这页纸的手控制不住地发颤,有一滴眼泪涌出眼眶,坠落到日记本上,涸开“归宿”后的句号。
薄明烟猛地合上了日记本,攥紧在怀里,日记本的沿边清晰地珞在她的手心,她的心痛也是如此清晰。
她知道她会心疼。
但她不知道,会疼到,心脏像被什么攫住,唇瓣颤抖,不能呼吸。就连昨天,都没有如此地难以忍受。
薄明烟整个人歪倒在床上,她像是痛到极致,一点点蜷缩起来,牙咬在了手背上,哽咽的声音随着慢慢吐出的呼吸溢出。
她紧紧搂抱着日记本,日记里的内容挥之不去,她脑海里不断地回想着这么多年的一切。她一次又一次,在孟栩然鼓起勇气靠近时,将孟栩然推远。她那些冷漠无情的话,化作利刃,刺的都是用情至深。
可在她看不曾注意过的角落,孟栩然一直站在那里,不露声色地陪伴了她许多年。
薄明烟终于知道孟栩然为什么突然把这本日记交予她,为什么突然愿意将这些不为人知,敛藏至深的情感完全地剖白在她的面前了。
如果林慧心对她说的一切,那些被强硬撕扯开的真相是拉她进入深渊,那么孟栩然的日记,承载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的欢喜,就是在拽她向光明。
——“从乍见之欢,到久处仍怦然,我会一直爱你。”
孟栩然说这句话时的模样,摒开了回忆,倒映在了脑海里,她的长发被成晨风拂起,落下时,露出了那双似若桃花的眼睛,明亮、深沉,像是一池柔静的湖水,溢满了情深。
孟栩然是想要用这本日记告诉她,她一直在。
在这路遥马急的喧嚣人世间,她把她放在心尖许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道歉:对不起来晚了好多,不过字数还算有诚意?孟娇娇的哪—句最戳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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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鲁特斯效应:闻到曾经闻过的味道,就会开启当时的回忆。
你是我患得患失的梦,我是你可有可无的人——出自歌词《写给黄淮》“幸好是她,不然这人间,哪配得上我的心怀不轨。”引用改编自:“幸好是你,不然这人间,哪配得上一个女人的心怀不轨”——余秀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