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宜修见安陵容性格这般恭顺,总觉得那事是大有希望,也不多逗留,再问了几句话便离开了敬德院。
见天色尚早,朱宜修便扶着绣夏染冬的手,去了上林苑散步。今年开春后很是持续了一段日子的好天气,朱宜修漫步林中,顿时有些后悔没有把孩子们带过来也跑跑跳跳、晒晒太阳。想着这么好的春光辜负了实在可惜,朱宜修对染冬道:
“回去咱们宫里把嘉瑞带过来晒晒太阳吧,小孩子总闷在屋子里可不好。”
予泽今年都十一岁了,玄凌打算过两年就让他去六部跟着办办差、长长见识,予浩早就开了蒙,成天在崇文阁当好学生。这两个大的早就搬出了昭阳殿,和予湉一起在端本宫安营扎寨。
朱宜修淡淡一笑,小孩子真是神奇,刚刚生下予泽的时候,他那样小那样软,如今他居然都快到娶媳妇的年纪了。可是和他一母同胞的嘉瑞现在连周岁都不到,还在成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时候。予洋眼看也要开蒙了,到时候也去了端本宫,自己跟前就只剩下嘉瑞了……
朱宜修不想则已,一想心中便有些怅然涌了上来,如今已经是乾元十三年了啊。皇上已经二十六岁,自己也二十八岁了,十来年就这么匆匆过来了。
正凝神静思,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一声惊呼,
“啊啊!”
这声音,莫不是嘉瑞的乳母韩四娘么?朱宜修脸色一变,转身朝着呼声的方向跑,只见韩四娘整个人扑倒在地上,而她的身旁不远处有一个身着天青色宫装的女子也躺倒在地,襁褓中的嘉瑞被她牢牢抱在怀里,竟然哭都没哭一声。
朱宜修大惊失色,厉声喊了句“嘉瑞!!!”便扑上去抱起女儿细细查看。朱宜修身边的侍女内监也忙上前扶起那女子和韩四娘,朱宜修和绣夏一起亲自确认了嘉瑞平安无恙,厉声问道:
“韩四娘,这是怎么回事?!”
韩四娘忙哭着跪下求饶:“娘娘饶命啊,奴婢方才抱着小帝姬走得好好儿的,突然就被绊了一跤,幸亏这位小主及时赶来接住了小帝姬。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啊,娘娘恕罪!”
朱宜修快速把周围环境扫视一遍,不见有什么异常情况,心下已经有了计较,方看向那女子,
“柔嫔,你不要紧吧。”
那女子正是朱柔则,她在宫人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福了一福,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朱宜修看了她很久,还是说:“本宫得多谢你及时出现,帝姬才免于受伤。”
朱柔则淡淡一笑,“娘娘是在怀疑嫔妾么?也难怪,今日之事,的确有些凑巧了。不过今日嫔妾会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嫔妾身患咳疾数年,一直就没有断过药物,只是今年皇上派了不少名医去了大理,太医院人手不够,嫔妾这几日身子尤其不舒服,也只能自己去太医院请太医来瞧。不然,”
她咳嗽了两声,“您瞧这漫天飞絮,随时可能要了嫔妾的命,嫔妾就算是存了歹心,也断然没有要搭上自己性命的。”
朱宜修看着朱柔则脸上深深的疤痕,心下惨然,
“你,身子竟损毁至此么……”
朱柔则苦笑一声,她和朱宜修同日出生,眼角居然已经有了鱼尾纹,
“身子损毁有什么要紧,心毁了才最是可怕。嫔妾人微言轻,不过天地间渺小一粒沙尘罢了,身子损毁还是健全,都不会有人牵挂,甚至嫔妾自己都不会在心。”
朱宜修微微眯起凤眼,“那么柔嫔觉得自己的心,还活着么?”
朱柔则抬眼看她,若有所思,旋又笑道:
“嫔妾的心么,方才嫔妾都还觉得早就灰飞烟灭了呢。可是这会儿,嫔妾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还没有死绝,嫔妾在这天地之间,还是有所牵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