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有道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性。
来福古董羹这般无耻, 姜言意现在防他们就跟防贼似的。
说书先生都要脸面,也不会好直接来姜言意店里听, 基本上都是酒楼的小厮去听了, 回去转述,说书先生自己把故事整理一番后再讲。
来福酒楼的丁先生能在说书这一块做到一把手的位置,口舌自是了得, 就算小厮听了故事, 回去转述得干巴巴的,他拿了故事的框架自己润色一番, 再讲出来依然精彩, 还多了一些独到的理解, 颇有特色。
姜言意十分头疼对杨岫邴绍二人道:“你们留意着些, 这些天常来店门口听评书的都是来福酒楼的小厮, 他们若再来, 直接把人赶走得了。”
这招儿一出,来福酒楼的小厮也不蹲店门口吹冷风听评书了,拿着酒楼东家给的钱堂而皇之进店边吃锅子边听。
姜言意也让杨岫把人拦下了, 这单生意不做也罢。
小厮倒是气得一蹦三尺高, “我进店吃锅子, 你们作甚拦我?哎哎哎, 走过路过的大伙儿都来评评理!我拿钱进店, 这姜记竟拦着不许!”
如今姜言意的锅子店跟来福古董羹擂台打得火热,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有不少人围观看热闹。
姜言意听着外边来福酒楼小厮的嚷嚷声, 合上账本走出店门道:“回去告诉你们东家, 他若亲自过来吃锅子, 我就不拦着了。他开店但凡有哪里不懂的地方,问我也成啊, 大家都是一条街做生意的,买卖不成仁义在,我还能藏着掖着不成?徐掌柜使钱让你们这些酒楼的下人天天往我店里跑,你们学得又不精,这不白糟蹋了徐掌柜的钱么?”
一番夹枪带棒的话砸下来,围观的人只当是看了个来福酒楼的笑话,哄笑声一片。
有看客道:“姜掌柜店里又新烧了一批瓷器,那石榴壶、南瓜盏都怪有意思的,不知来福酒楼那边什么时候也能把这些瓷器烧出来。”
小厮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也不敢在姜言意店门口撒泼了,扭头就走。
姜言意本以为这样就能让来福酒楼那边晚几天再听到最新故事,岂料第二天来福酒楼还是复述了今日老秀才说的书。
她怎么也想不通,让杨岫去一番打探,才知徐掌柜是直接给钱,让一些没钱吃锅子的人来她店里吃,听了故事回去转述就行。
这就让人防不胜防了。
丁先生说书多年,攒下的听众不少。这些日子老秀才名声大噪,一些好事之辈不免拿老秀才跟丁先生做比较,有的说老秀才讲得细腻动人些,有的说丁先生说书浅白处见深意,把原来的故事润色后更符合实际,略胜一筹。
这日老秀才正在店内说书,一名食客突然用力把茶盏往桌上一放,鄙夷道:“讲得拖泥带水,半点没有丁先生言辞利落!就这点本事,还敢班门弄斧?”
老秀才说书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被人中途打断,他没理会那人,继续说。
那名食客却不依不饶,大声嚷嚷道:“掌柜的在哪里?就这说书水平,是嗓子里卡痰了还是气喘不过来?膈应得我饭都吃不下了!他若再说下去,这顿饭钱我可就不给了!”
老秀才被迫打断,脸色有些讪讪的。
别的食客本就在这人开口时就心有不满,眼下他再次打断,不免就道:“我觉着说得挺好。”
“这人忒不讲道理,故意找茬儿的吧?”
“可叫我开了眼界,世上竟还有这等无礼之人!”
姜言意正在后厨做干锅,听杨岫说店里有人找茬儿,解下围裙就出去了。
闹事的食客是名中年男子,看衣着还颇为富贵,翘着二郎腿一副“老子就是天王老子”的模样。
姜言意面上维持着礼貌的笑意道:“客官,不知小店哪里招待得不周到?”
那食客耷拉着的眼皮懒洋洋一抬,剥了瓣儿橘子扔进嘴里,嘴角的大黑痣跟着他咀嚼的动作一动一动的,嚼完了把籽儿随意一吐,用下巴示意坐在案前的老秀才:“店里样样都好,就是听这老东西说书,耳朵里跟只苍蝇在嗡嗡叫似的,白惹得心烦,不是吃这碗饭的料,一把年纪就别学人家说书了。”
姜言意嘴角还挂着笑,眼底却已经冷了下来。
哟呵,这人怕不是个职业黑子吧。
她看了一眼被他挤兑得不知如何下台的老秀才,恨不能给这人两个大嘴巴子。
她给了老秀才一个安抚的眼神,转头问店内其他食客,“诸位也是这般觉得的吗?”
其他食客自是说不,只不过能到这里吃饭的,都是些体面人,豁不出那个脸面去跟找茬儿的这人争吵罢了。
姜言意便笑着对那找茬儿的黑痣食客道:“您瞧,店里其他人都喜欢这位老先生说的评书呢。”
黑痣食客剔了剔牙,傲慢道:“哪有旁人喜欢我就跟着喜欢的道理?我就是觉着他说书的本事不到家,今儿你要么把这说书的给我轰走,要么我就不给钱了!”
老秀才这辈子听过各种骂声,但被人质疑说书的本事还是头一回,一面心中难受怀疑起自己的口才来,一面又不愿给姜言意添麻烦,起身拱了拱手道:“掌柜的,我这桌子就先撤了吧。”
说书人撤桌算是一项耻辱,只有被人轰下台,东家也不愿再雇佣的才会撤桌。
其他食客一听,立马帮腔道:
“这评书说得好好的,怎就突然撤桌了?”
“正听在兴头上呢,管那等闹事之人作甚?这馆子又不是他开的!”
“就是,听这评书又没收你钱,说话怎那般恶毒?积点口德吧!”
……
食客们你一言我一语,那黑痣食客倒是个脸皮厚的,半点不觉得羞愧,反而摆出一副无赖样来。
姜言意安抚老秀才:“今日这评书您且继续说。”
她转头对那黑痣食客道:“我已让底下跑堂人去邀了官府的人过来,您再坐一会儿,给不给钱,咱们上衙门说理去。”
黑痣食客“呸”一声,吐出了嘴里的牙签:“怎么着,在你姜记古董羹吃个饭,说不得半句不好,不然就得报官呐?你这生意做得未免太霸道了些!”
面对他这阴阳怪气的话,姜言意面上半点怒色不显,只道:“客官您这话可就冤枉人了,您没说是我这店里的锅子不好吃啊?我卖的是锅子,不是评书。”
黑痣食客没料到姜言意是个嘴皮子厉害的,当即瘪瘪嘴道:“你这锅子也比不上人家来福古董羹的。”
姜言意好脾气道:“您到来福酒楼去点个菜,说比不上京城酒楼里做的,您看来福酒楼会不会不收您钱。”
这奚落的话,让店内的食客都噗嗤笑出声来。
黑痣食客本想再说些难听话,但姜言意目光已经全然冷了下来,门口处杨岫邴绍都抱臂站着,臂膀上的腱子肉隔着冬衣形状也十分明显,看他的眼神格外不善,他没敢再继续找茬儿。
结了账走出店门,才狠狠呸了一口:“臭婊子开的店,煮的锅子都是一股骚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