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水浮尘 灵石 2550 字 2个月前

把关郭两家兄弟押到派出所,王所长便匆匆奔医院而来,怒气冲冲呵斥围在医院门口打探三哥死活的人群,“躲开躲开!你们没事干了?啊?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急进医院,王所长看见捂着胸口哭泣的母亲和我坐在急救室门口的长椅子上,竟没理会,直接走近神色慌乱的郭家母亲。郭家母亲看见王所长,紧着指指旁边的一个屋子。王所长退两步朝房间里瞅,看见郭学耕在里面坐着。

王所长走进屋子低声急问,“怎么样,老郭?”

郭学耕面无表情回道,“不知道,等着。”

王所长瞅一眼在一边椅子上抱头坐着的我的父亲,立刻转向郭学耕,不知是生气还是奇怪,道一句,“怎么打这么凶?”

郭学耕重重叹口气,隔了会儿,自言自语道,“没管教好……”

王所长立刻安慰道,“先别这么说,老郭,事情还没搞清楚。”

急救室门开了,走出一位中年男大夫。母亲一下子扑奔过去。父亲、郭学耕、王所长紧着跑出来。

中年男大夫冲郭学耕微微点点头,道,“人醒了,失血多了些,没有生命危险。头上缝了九针,会不会有脑震荡,还要观察……应该不会有。”

母亲顿时大哭,旁边郭家母亲克制不住,捂着脸一同哭泣。

郭学耕送王所长走出医院。院门口一堆人立刻涌上。王所长又是一番大声呵斥,“散吧散吧,都回家吧,干什么?你们守在这里盼着人死是不是!不就是打了个群架!”

王所长这话一说,大家心里立刻就明白了。一会儿工夫,人群陆续散去大半。

父亲背着三哥从医院里出来时,天色已然昏暗。本是夏日黄昏清爽的凉风,吹在人身上让人舒服,但抓着母亲的手紧随父亲后面,那风竟吹得我浑身一阵阵发冷。

“没事的,没事的,”母亲沿路低声哭泣,有人上前询问,只是这样两句应答。刚才在医院,郭家母亲拉着母亲抖动的手,忍不住陪着母亲流泪,母亲嘴里也反复就这几字。关家老三和郭家老四同一天出生,当时两家母亲住在水泥厂医院的同一间产房,因此彼此很早就认识。凭着这么一点关系,母亲还曾冒失过一回,替杜婶家出面跑去郭家拐弯抹角打听水泥厂招工的事情,那郭主任倒也不敷衍,竟当场给了个准话。

想着平日里热热闹闹的一帮兄弟,这时候却仅剩了两个,一个被父亲背着,一个被母亲牵着,我心里愈发觉得孤单得可怕。三哥那贴在父亲肩上裹满绷带的头我几乎是不敢看的,仿佛一看就会惊动了他,然后他就会问我别的兄弟现在在哪似的。我心里惦记但是又害怕想象的正是被抓到派出所此时不知怎样的我的哥哥们。平常玩那些互相争夺的小孩游戏时,经常会有人冷不丁大叫一声“公安来了”吓唬大家,搞得大伙禁不住都猛然回头,立时散开,那人却在一边偷笑。然而公安今天是真的来了,带走了我的哥哥们,任是怎样努力着不让畏惧在心里边跳荡,我知道正如这天色的暗淡会向黑暗延伸,对关家的不幸我将只能看着它来临。

远远就看见了孤零零站在院门口的我的祖母。虽然邻居的人已经告诉她三哥保住了性命,但未见自家人回来一个,她终是不敢相信,就一直站在门口焦急张望等着人回来。

祖母急急迈着她小脚老人的碎步迎上去,见了三哥的样子,立时就瘫软了身子,哭着说:“三虎,你这不要命的,你早晚要让人家打死……”

进了屋,母亲也哭出声来,接了刚才祖母的话,声音却是憋了很久的怒气:“全让人家打死算了,跟人家水泥厂郭家斗,不知道天高地厚。是该死的老大惹的祸,那个该挨刀的……”

父亲不语,扶三哥躺下后,拿个凳子坐下来,长长地叹口气,这才终于有工夫感觉到疲惫。良久,父亲跟母亲说:“老三都让人家打成这样了,就别再总说自家孩子的不是,理该争还是要争,几个都还在派出所铐着……”

“该铐!瞧一个个凶神恶煞,我尽养了些不要命的鬼,以后还不知道会闯什么祸!你说,你老实巴交,哪个像了你,也就老七是个胆小的。你说今天,这老三我就怎么也管不住他,让人打死才好!”母亲越说越怒,三哥今天若不是死里逃生伤成那副样子,她早就上去给他一顿恶揍了。

左邻右舍突然间来了十几个,一边叹息,一边解劝。过了一会儿,车站站长急急登门进来,父亲慌忙迎接,屋子里立刻鸦雀无声,只听站长说话。站长跟父亲问了三哥伤情,走过去看了看三哥,把父亲拉出门外,小声说了几句,两人便一前一后快步出了院子。

派出所有两排整齐的平房,院子很大。关郭两家兄弟各家分开,被勒令于房檐之下面墙站立。

大哥不知三哥死活,眼前老闪着三哥满面是血头耷在郭家父亲肩上的样子,心里一阵阵慌乱,对着墙壁几次嘶喊,发誓若是三哥没了性命,他一定要把郭家老大老二全给杀了,这事他将一人去做,再不连累其他兄弟。兄弟几个听大哥嘶喊,也早在心里生了恐惧,知道这场祸是真闯大了,竟害了自家兄弟。都盼望着早点知道三哥的消息,但又都害怕听见的是凶信。

但是等派出所所长从医院回来,一进院门就平淡地跟部下甩出几句,说那小子没事,不过头上缝了几针,这话早被大哥他们听到时,关家兄弟相互对视,脸上立刻乌云散去,显出十足的不驯和憎恶来。那郭天哼地一笑,身子晃动起来。

王所长在院子里的水龙头处洗了个头,进了屋子,过了好一阵才出来,已是一脸的精神,但额头左边一处难看的疤痕却更加显眼,让人的视线无法躲避。他从兜里摸出颗烟,浑身上下摸找火柴。“妈的!”他嘴里忍不住骂了一句,终于摸见,气呼呼点上烟,这才走近关郭两家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