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繁华大都市的阴暗小巷里,住着一群昼伏夜出的“午夜居民”,它们白天藏在阴暗的角落里躲避人类的视线,等到夜幕降临,它们便会三五成群地跑出来觅食。它们最主要的“食堂”就是各种不同场所的垃圾箱,在那里有白天人类吃剩下的残羹冷炙,也有还没有吃就不幸被抛弃的过期食物。有肉菜有素菜,有纯天然绿色食物,也有人工合成食品。你绝对无法想象垃圾箱里的食物种类有多么的丰富多彩(比一个贫困大学生的单调菜单要丰富得多)。除了这些“固定食堂”以外,在各大公园里还有它们的“临时食堂”。几乎每天都有爱心人士带着食物来投喂它们,其中不乏购买新鲜食物投喂的“有钱人”,每次看到有人投喂新鲜食物,我都在想下辈子我也要投胎成它们,这样就可以不用拼死拼活赚钱也有饭吃了。没错这些“居民”就是流浪猫和流浪狗。
我在便利店上夜班每次都要处理过期食品,所以我有机会接触到这些白天见不到的想要吃白食的“客人”。根据我的观察,它们的活动时间是在子时开始寅时结束(23:00-05:00),也就是在大多数人类上床睡觉开始,直到清晨有人出来活动为止。至于它们为什么要避开人类我想也不需要我多做解释。一开始我还以为它们找垃圾箱都是随机的没有什么规律,但是时间长了我发现白天有白天的秩序,这夜里也有夜里的王法。人类经济学里有一条理论叫做资源的稀缺性,这条理论似乎在其它动物界也同样适用。
虽然如今城市里流浪猫狗已经被人类肃清了许多,本来应该是不缺食物的,但是现在人类处理垃圾的方法也进化了不少,什么干湿垃圾分类;有害无害垃圾分类;可再利用不可再利用垃圾分类;厨余垃圾生活垃圾分类等等,分开后又用厚厚的环保垃圾袋包起来很难撕开,加之近几年人类开始倡导“光盘行动”,所以食物对于它们来讲依然是稀缺的。如果只等着爱心人士投喂,那就要过饥一顿饱一顿朝不保夕的生活,有固定的“食堂”才是它们生存的保障。
“食堂”的种类大体可以分为三个档次:第一档“高级食堂”就是小吃一条街或者饭店聚集地的垃圾箱,这里依然可以轻易地捡到新鲜的剩菜剩饭,而且以人类现在的“腐败”程度来看,这种“高级食堂”会有长久的可持续性保障;第二档“中级食堂”是居民区和便利店附近的垃圾箱,在这里基本上只能翻出腐坏的食物或者味道难以下咽的食物(连人类都不爱吃),虽然需要努力翻找还要面临食物中毒的风险,但总算是一张“长期饭票”;这第三档嘛,便是路边的垃圾箱随处可见,但是很难在里面找到食物,可能把一条街上这样的“低级食堂”都逛遍了,却仍然是一无所获。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高级食堂”就如同中原腹地,必然是兵家必争之地;而“低级食堂”便是塞外荒漠无人问津;“中级食堂”自然是介于二者之间。
想在夜里的世界讨生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和人类相似它们也得加入组织。加入的组织够强大,那就有可能占据腹地享受大鱼大肉;如果加入的组织弱一些,最起码还能保证个管饱不管好;如果你是单枪匹马,那就只能孤身一人闯荡大漠生活了,又或者学习那些游牧民族,趁着这些强大势力不在的时候,溜入它们的领地打劫一番,但是一旦被发现那可是有可能丢掉性命的事,弱肉强食这个道理在它们的世界里更加简单直白。
我们便利店外边的垃圾箱就是个“二档食堂”,我上夜班的时候就会将超过赏味期限并且不方便带走的食物扔到这里。这个“食堂”由三只流浪狗占据,我给它们分别起了名字,叫黑子、大黄、二黄(一只黑狗两只黄狗)。黑子通体黝黑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尾巴耷拉着,总是呲着牙显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大黄和二黄比黑子略小一些,就是普通的土狗总是摇尾乞怜,看上去要比黑子憨厚许多。这三位的战斗力是值得一提的,为了口吃的它们不知打了多少战役,从无败绩(我没看它们败过)。我曾见识过它们以三狗之力击退一个由六只狗组成的部队,以少胜多实为强兵。但是它们对我还是很客气的,因为它们知道我的到来就意味着军粮的抵达。每次半夜我从便利店走出来,它们都整齐地排成一排,用迫不及待的眼神对我行注目礼(其实是看我手中的黑袋子),只要黑袋子离开我的手掉入垃圾箱,它们便会一齐飞入垃圾箱,去开启它们晚餐的盲盒。
这天夜里,已经过了黑子它们的吃饭时间,我听到一阵犬吠和哀嚎声,心想又有不知死活的侵略者来抢占地盘了。好戏总是应该看的,于是我走出便利店朝着垃圾箱的方向看去。一看之下我便泄了气,原来并不是黑子它们在大战侵略者,而是那三只壮狗在仗势欺负一只小狗。我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以少胜多算你们英雄,以众欺寡可是妇人所为(也不知道它们三个里有没有母狗)。于是我回去拿了扫地的扫帚出来仗剑行侠,赶走黑子它们之后,我见这只短腿小狗趴在地上发抖好像伤得挺重,我便拿来店里的急救箱想要给它处理一下伤口,还破例自掏腰包买了火腿肠和牛奶给它吃。我把火腿肠放在纸盘上送过去,小狗好像是闻到了火腿肠的香味慢慢地转过头来。席慕容在诗中写过:“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而小狗的这一次回眸就足以让我永生难忘,因为我看到了狗的头上长了一张人脸。这张人脸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旧社会地主老财(参照美术片里周扒皮的长相)的脸上长了两只耳朵还把舌头伸了出来。已经见怪不怪的我心想:这可能就是生物学里面说的基因突变吧,就像白色的老虎和棕色的大熊猫一样,几百万只里才会出现一只。怪不得它会被那三个家伙欺负,原来它和我一样属于异类。我边想着边给它包扎伤口,谁知小狗却颤颤巍巍地说出了人话:“谢……谢谢!”这回可把我吓了一大跳,基因突变长得像人也就算了,怎么还带着语音功能来的?它继续说道:“我……我叫……刘……旺财。”它说这句话我倒是没觉得怎么样,因为一只狗名叫旺财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我转念一想这是不是和西游记里的猪八戒一样,转世投胎的时候忘了打点管事的判官给他投错了胎吧。我顿时对它的前世产生了兴趣,我想起在铁路道口女鬼和我额头碰额头的事,我将额头慢慢伸过去,旺财没有躲闪,好像知道我要干什么似的主动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