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霸道的妖女,被迫的相公,无能的夫人

银月如刀,被遮掩于黑云之内,隐约落下几缕月光。

纤薄水雾残垣断壁间弥漫,剑南城内的百姓大多避难,但还有些距离稍远的江湖客,神情一片骇然,偌大剑南镇,此刻半数已成废墟……这定是武魁之威。

娘嘞……最近蜀地怎么这么多武魁啊?

沙沙————

偶有碎石在雨水冲刷下滚落在地,清脆作响。

稍早之前,一栋屋檐上,萧远暮望着赵无眠离去的背影,喘了几口气,默默调息几个周天,便顿觉身后传来一道极为冰冷的视线。

萧远暮无需回头,也知出自何人。

她淡淡回首,远处,陈期远先前被丁景澄一拳砸进一栋屋舍,此刻将身体从残砖瓦砾中拉出,一脚踹开身旁石砖碎屑,使其化作齑粉,他则提着九尺大枪,自废墟中走出。

他先看了眼剑南城外的残影,再看了眼提剑准备跟着赵无眠一同追杀的慕璃儿,继而仰首望着远处屋上的萧远暮,面无表情。

赵无眠死不得,否则大离会乱,他与赵无眠也有情分在身,于是前来帮忙,逼退圣教一伙,已是算是仁至义尽。

虽不知慕璃儿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又为何沟通天地之桥,但这估摸是赵无眠提前安排的吧,他脑袋瓜向来不错……他去追杀,慕璃儿护佑,虽然有孟婆在,杀了丁景澄的可能性还是不大,但肯定不至于被反杀。

那他自然也没必要跟着……不如省些力气,了结自己的私事。

“呸——”

陈期远吐了口血沫,用衣袖擦擦嘴角血迹,提着九尺大枪飞身站至屋檐,长靴压在瓦砾发出‘咔嚓’一声,他舞了个枪花,在雨中带出几抹水线,沿着屋脊朝萧远暮的方向缓步前行。

走的并不快,但那股择人而噬的气势却让他周身的雨点都随之轻晃。

萧远暮顿知陈期远定然一眼看出她的身份。

她这副样子,瞒得过世人,但瞒不过与她有血海深仇的枪魁。

当初忻州,枪魁胞弟陈澄宇一眼就能认出赵无眠的挽月弦……他一介宗师,何德何能有如此眼力,真当萧远暮的武功谁都能见?

不外乎日夜求索。

陈澄宇尚且如此,枪魁只会更甚。

恐怕在萧远暮与孟婆缠斗间,陈期远就已在暗中观察武功路数,最终得以笃定,但更多的,恐怕还是陈期远身为武魁的执念与直觉,让他刚来剑南便注意到了萧远暮……当年陈期远在晋王的帮助下,入宫感悟奈落红丝,满脑子都是杀了萧远暮。

这执念已经成了他沟通天地之桥的基石……而武魁的直觉,很多时候都算半个未卜先知。

这让他们逃过了许多必死之局,但直觉太准,有时也未必是好事……便如此刻。

“萧远暮……我没猜错吧?”陈期远站在屋脊边缘,与萧远暮相隔一条两丈长街,隔雨观望,淡淡道。

萧远暮侧眼瞥着浑身是血,宛若煞神的陈期远,美目望了眼剑南城外,自知赵无眠此刻难以赶来,便微微颔首,“是我。”

既然身份已经被仇家猜出来,那以萧远暮的心气,自然不会藏头露尾。

慕璃儿正飞身朝赵无眠的方向赶去,注意到萧远暮与陈期远的剑拔弩张,忽的停步,柳眉紧蹙,知道两人恩怨……

她沉吟几秒,还是提着剑飞身站至萧远暮身侧,“陈期远,如你所见,她现在状态很差,成了这副幼女模样……堂堂枪魁,也会恃强凌弱了?”

“呸——”陈期远又吐了口血沫,淡淡冷哼一声,“江湖仇杀,不是比武打擂,萧远暮状态差,赵无眠又不在,身边更无太玄宫的人护佑……此时不杀,难道还等公平公平单挑吗?小阎王莫不是以为我陈期远是什么迂腐之辈?我可不是羊舌丛云。”

闻听此言,慕璃儿顿知一场恶战跑不了……她想去帮赵无眠一块追杀丁景澄,但也不可能坐看陈期远一枪挑了萧远暮。

她知道赵无眠与萧远暮的感情深。

观云舒相比之下就没慕璃儿如此侠肝义胆,善解人意……萧远暮死不死,半点不干她事,除非萧远暮求她,否则她可不会舔着脸迎上去帮忙,因此只是朝此地瞥了一眼便飞身赶向剑南城外。

可别让赵无眠被反杀了。

萧远暮看了眼慕璃儿,她有和陈期远厮杀一场的心理准备,反正两人目前状态都算不上好,陈期远毕竟受了不少伤,真打起来,虽然肯定闹不出人命,但孰胜孰负还真不好说,若再加上慕璃儿……

她刚刚突破,正是气势如虹之时,若同萧远暮一起围剿陈期远,胜算肯定不小。

没想到有朝一日剑宗的人会帮她这妖女……有点古怪。

陈期远对局势当然清楚,但他若是就这么简单放弃,也不配被唤枪魁……他看向慕璃儿,眼神微凝,“什么时候突破的?”

“方才剑斩慕不归,以报杀父之仇……焉能不突破?”

陈期远淡淡笑了声,“巧了,我也要报杀父之仇。”

慕璃儿沉默,两人境遇差不多,自然理解陈期远的心情,但立场不同,也没必要多言……陈期远不可能放弃这仇,方才帮赵无眠逼退圣教一伙,已经是看在此前情分上,如今他想报仇,谁也挑不出毛病。

而江湖向来不是讲理的地方。

慕璃儿淡淡提剑。

萧远暮则问:“你知道本座为何杀你爹?”

陈期远淡淡道:“我需要和你分个对错?堂堂太玄宫宫主也会如此天真?”

萧远暮微微摇头,“老枪魁想要错金博山炉,查到了展颜簪,更是顺藤摸瓜,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绛珠玉,由此与赵无眠起了争执,差点杀了他……就这么简单。”

慕璃儿稍显错愕看了眼萧远暮,老枪魁查到了绛珠玉……不就是洛湘竹?

洛湘竹的娘亲曾经是伺候辰国皇室的医女……这种国仇家恨,没必要让她一个下人背负在身,加之她对燕王念念不忘,因此当初辰国太子妃衣儿才放她离去。

这么多年,萧远暮等人明知绛珠玉在洛湘竹体内,却从未对洛湘竹下手,是看在她娘亲当年的情分上,不愿将她牵扯进这江湖事……至少,也得等集齐其余琉璃四玉后再寻洛湘竹。

这算萧远暮,赵无眠他们对洛湘竹的一种保护……既然如此,肯定不能让这消息被老枪魁捅出去。

于是赵无眠当年独自去找老枪魁,能谈就谈,不能谈就打……但没打过,于是萧远暮勃然大怒,提着刀一个人去了无极天上门要说法,这才于鄱阳湖阵斩老枪魁,那也是萧远暮的成名之战。

恩怨就是如此,难说谁对谁错……而且如陈期远所言,对错也不重要。

自己爹都被人杀了,还讲什么对错?

他是人,不是圣人。

他练武,不是为了讲对错,是为了自己决定对错。

陈期远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抬起九尺大枪。

寂寥长街归于沉默,寂静无声。

稍远充当看客的江湖人面面相觑,怎么还没打完啊?

嘭————

他骤然发力,掠过长街,长枪直刺,虽然鏖战一场受伤不轻,但面对杀父仇人,明显是拿出十二分的实力,威势半点不减。

慕璃儿心底微沉,自己徒儿还在追杀圣教一伙,她则被陈期远拦在此地,不由担心,但厮杀间没有失神的功夫,心中暗叹一口气便提剑迎上。

就在此时,剑南之外,剑光好似流星刺破雨幕,眨眼飞出百丈距离,好似雨夜惊鸿在两人之间猛擦而过,在雨中留下一抹纯白的水光尾迹。

飒飒————

此刻才传出一声‘咻’的破空声,将几人的刀光剑影骤然压住!

嗤————

长剑刺入长街尽头的楼阁,一连刺破数面围墙,洞穿三栋屋舍,才骤然钉在一面刻着‘剑南’的镇城之石上,石面遍布裂痕,剑身则不断震颤。

剑鸣近乎响彻整座剑南,镇上死寂一瞬后,骤然嘈杂,无数人齐齐朝着剑南镇外看去,慕璃儿与陈期远不由收招,回身落地,侧目看去。

赵无眠提着无恨刀身化黑影,几个起落便落在慕璃儿与萧远暮之侧,观云舒稍微落后几步。

赵无眠气喘如牛,鼻尖嘴角不知为何一直往外溢血,他用雨水随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明显是匆匆赶来。

慕璃儿与萧远暮稍显哑然,没料到赵无眠居然这么快赶回来……

陈期远蹙眉看他,没在意赵无眠有没有杀了丁景澄,而是忽的问:“小子,你目前的状态……”

萧远暮柳眉轻蹙了下,看向赵无眠,注意到他的手都在发抖。

赵无眠与孟婆谈完后,其实天魔血解的时限就已经到了,得亏有观云舒接应,否则他怕是得晃晃悠悠走小半时辰才能赶回来……观云舒告诉他陈期远要寻仇,赵无眠自然不敢耽搁,连恢复的时间都没留给自己,咬着牙又调动了天魔血解赶过来。

他还是第一次间隔如此之短使用这秘法,此刻只觉自己浑身发烫,好似火烧……完全就是在拼命。

不过赵无眠并没有在意这些,抬起无恨刀指着陈期远,“别扯这些虚的,不是要报仇吗?今天我话撂这,不给我干趴下,你别想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