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一個人读书再多,把《山海经》、《水经》都读了,但只凭文字记载,只要他本人没去四川亲眼看过,就还是难以体会其中损耗。文字记录时代,对地理的概括能力还是太浅表了,那时候又没有照片。
倒是诸葛瑾,前世地理知识丰富,穿越前也跑过不少地方,见识过名山大川,还熟读史书,哪怕这一世没去过四川,他理解起来还是很容易。这次跟二弟重逢后,一个多月里,也多次谈及这方面的心得教训,互相启发,都颇有收获。
此时此刻,刘备被勾起回忆,也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当时的困苦,孤确实也感同身受,益州百姓运粮,实在是太不易了。那你们究竟想了什么法子,来缓解其苦呢?这种策略,又能不能适用于其他州郡呢?”
诸葛亮立刻应声答道:“已有一些浅见,今日正好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我与家兄商讨后,认为益州百姓,自古喜欢闭门过日子,不愿意为朝廷出力,主要就是地势太险要,而朝廷的征发、收税,又没有充分考虑他们的运输之苦。
比如很多时候征粮,不仅要当地交上来那么多粮食,还要他们自己运到指定的地方交。虽说一郡的征收,往往只在本郡内交付,或者最远送到邻郡,不会让他们千里转运。但是,以蜀地的险峻,这几百里的损耗,也够百姓额外付出至少倍增的精力、物力了。
我与家兄商议之后,便觉得,若是能让益州百姓专注于产出物产、而少承担运输之苦。或是让专人只负责运输、不用缴税,如此分工明确,则能既不增加百姓负担,又不误农时,还减少了流散无业之民。
然后,朝廷可以给运力单独定一个计入徭役、税赋的折价标准。让某些特定地方的百姓,可以在选择纳粮、缴钱和服徭役之间选择。比如每年该缴的田赋粮食,如果翻倍缴,当年就免除徭役。又或者交丁税算赋时按五倍缴,就可以把纳粮和服徭役都免了。
另外,如果是山区郡县,需要把纳粮陆路转运的,可以定一个价,把当年缴纳的粮食陆运二百里,就折抵当年徭役,不管当地承运粮食的人用什么手段,还是百姓自行组织,只要把粮食运到朝廷指定的地方、运够距离,当年就不用另外服役了。
水运的话,也可以定个价,但一般水运比陆运廉价至少十数倍,那把当年纳的粮食正常水运三千里,才能折抵当年徭役。如果遇到长江三峡等险阻需要拉纤夫的、或是汉水逆流航运需要拉纤夫的,这些险阻河段都可以翻一定的倍数计算折抵。
比如在长江三峡、拉纤逆行一百里水路,折抵正常航行一千里水路的徭役。这些数字具体还能商议,后续如果能在个别郡县先试行,再根据实情斟酌损益便是。”
诸葛亮一番话,洋洋洒洒说了不少,刘备和庞统都听得略微有些懵懵懂懂,也就鲁肃勉强能跟上节奏。
至于诸葛瑾,当然是毫无理解难度,这里面相当一部分内容,本就是过去一个多月,他和二弟互相启发时,他拿后世的法度教给二弟的。
当时,诸葛亮提到蜀地转运困难、百姓苦于徭役,诸葛瑾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唐朝的租庸调法。
在徭役很苦的地方,允许百姓选择花钱花粮食替代服役,本来就是一种善政。
汉朝的成法,以及历史上后来魏晋六朝一直到隋,有一个比较大的弊端,就是每年繁琐的交钱、纳粮、服徭役,百姓每样都得上,不能专注于其中一项。
按照后世的社会管理理论,比如亚当斯密《国富论》里众所周知的“社会分工带来效率”,如果一个人能够专注于做一项工作,他肯定会做得更精,更专,做的过程中损耗浪费最小。
擅长种田的,就专注于种田,把种田手艺练得更好,那肯定比种几个月田后就去挖河拉车更有效率,什么都干的结果是什么都不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