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 脸颊上包着纱布的姜天晴一边叫一边跺脚:“她外甥女打我, 你看她都把我脸都打成这样子了。他们秦家就没一个好东西,一个农村过来的乡巴佬都敢欺负我,爸, 你跟她离婚, 把她赶出去。”
望着横眉立目哭叫不休的女儿, 姜建业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秦慧敏的外甥女儿?秦慧如的女儿,依稀记得是个看起来很乖巧柔弱的孩子。
再听女儿嘴里蹦出来的话越来越不干不净,喝道:“够了,你哪里学来的这些话,”姜建业沉了脸,目光定在她的及膝短裙上:“你一读书的小姑娘穿什么裙子。”早几年她要敢这么穿,别人就敢剪了她的裙子,指着她的鼻子骂作风不正派。
姜天晴被姜建业喝得一愣,回过神来恼羞成怒,梗着脖子道:“穿裙子怎么了?街上又不是没人穿。”这个夏天,她看见好几个姑娘穿裙子,还有大红裙子呢。她也想要一件红裙子,可奶奶只给她做了这条蓝布裙。
姜建业扬声:“她们不是我女儿,我管不着。你是我女儿,我就得管,以后不许再穿。”
“你凭什么管我!”突然被捅了肺管子的姜天晴张牙舞爪地瞪着姜建业,满脸的愤懑不平:“现在想管我了,早些年你干嘛去了,你和我妈就知道工作工作工作。你什么时候管过我跟我哥,天天让我们吃食堂。现在我大了你倒管我穿什么了,我告诉你,我就是要穿裙子我就要穿裙子,我开学了也要穿。”
一提小时候姜建业气势就弱了下来,孩子小的时候他跟他们妈都忙着工作,等他们混出成绩了,回头再来看,惊觉儿女已经不成体统。
再想管却迟了,几年前,他们妈妈病逝,这两个孩子越发叛逆不服管教。差点连初都读不了,还是他找了关系,把他们塞到一所不怎么样的学校里。结果倒好,居然在学校交了一群狐朋狗友,越发不像话。弄得姜建业也是束手无策。
眼见着她爸气势弱了下去,姜天晴顿时气焰高涨:“不要转移话题,现在是说我裙子的事么。”她指了指自己的脸:“现在的问题是我被人打了,我被你小老婆家的外甥女打了。”
“嘉嘉今年才十一岁,比你矮了一个头,”秦慧敏面无表情的打开房门,看着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姜天晴:“你说说看,她怎么打的你?”
“乒乓球,她故意把乒乓球往我脸上打。”
秦慧敏嗤笑一声:“咱们这一片谁不知道你最爱把乒乓球往别人脸上打,隔三差五就有人过来告状。你是怎么说的,只怪她们技不如人。”
姜天晴被噎住了,再看她眼含讥讽,顿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犹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在原地跳了起来:“后妈就是后妈,果然帮着自己外甥女不帮我。爸,你看看她啊,现在她就开始苛待我了,等她生了儿子,她还不得天天虐待我跟我哥。她肯定会像筱雨那后妈似的,想方设法把我们赶出去。”
察觉到女儿眼底的惊惧,姜建业心里跟被针扎了似的,他放缓了神情和语气 “天晴,爸爸跟你保证,爸爸永远最疼你和你哥哥,绝对不会让人把你们赶出去。这里是你们的家,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这房子,他肯定是留给大儿子的。
姜天晴就像是被撸顺了毛的猫,慢慢收起了炸开的毛。她故意斜眼看着抿着唇站在房门口的秦慧敏:“爸爸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最疼我跟我哥,谁也越不过我们,是不是?”
姜建业安抚她:“爸爸保证,谁也越不过你们。”
姜天晴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当着姜建业的面,示威性地朝秦慧敏抬了抬了下巴。怀了孩子又怎么样,还不是排在他们后面。
姜天晴抱住姜建业的胳膊,拿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撒娇:“爸,那个乡巴佬欺负我这笔账怎么算?”去年秦振这个老不修竟敢找上门打她两巴掌,她也要她爸给她出头。
姜建业顿感头疼,自己女儿的乒乓球技术他还是知道的,一度他都想过把女儿送去学乒乓球,反正她读书是肯定不行了。
儿子一到岁数,他就送到部队去磨练,他是真的教不好了,只能让部队管教他。女儿的前程最让他棘手,女兵不是谁都能当的。
正好姜天晴在乒乓球上有天赋,他就想试试看,可姜天晴死活不同意。至今他都没想好安排女儿以后的路,当个普通女工,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我看看伤得怎么样。”姜建业伸手要去揭纱布。
姜天晴连忙往后躲,纱布一揭不就漏馅儿了:“刚包扎好的,你撕开了,那我不是白包扎了,感染了怎么办?”
姜建业静静看着她。
姜天晴眼神闪烁起来,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算了算了,谁让她是后娘那边的亲戚呢,我得让着她。”随后掌心朝上,放在姜建业眼皮子底下:“爸,给我两块钱,我包扎的钱都是问人借的。”
姜建业只剩下无力的份,厂里那几百上千号人,他都管得游刃有余,唯独这一双女儿,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认命地从兜里掏了五块钱,又拿了两张粮票和肉票:“自己去买点好吃的,不要再跟你那些朋友一块玩,他们就是想蹭吃蹭喝。”
姜天晴心花怒地接过来,闻言又不耐烦:“我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这么啰嗦。”
姜建业哽了下。
拿到钱的姜天晴立刻站了起来,朝着杵在门口不动的秦慧敏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
别以为怀个孕就了不起,他爸说了就算生出来也越不过她跟她哥去。
“砰”一声房门被用力带上。
姜建业继续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眉宇之间透着疲惫,没有了之前的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