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闪亮站在一旁没说话,就听他爸叹了一口气:“但是也快了。”
徐闪亮的眼睛一下就红了,刚才忍了好半天的眼泪终于倾泻下来。
他已经长大了,不太能说得出:“爸爸您一定能长命百岁。”这样的话,即使他是真的这么想的。窗帘关得很紧,依稀的,有一些细碎的光透过百叶窗挤成长长一条,斜斜挂在床尾,挂在留置针头上,挂在氧气瓶咕噜咕噜冒起的气泡上。那些透明的液体经过长长的软管一点一点流进他父亲的身体里,整个房间都充斥着药味,还有一股子死气。
徐闪亮捂着半张脸,紧紧捂着,才能把那些悲恸和苦难含在嘴里吞下去。眼泪顺着指缝划过手背手背继而隐没在袖口里,那里很快洇湿了一小块,颜色是灰蓝的。
“哭丧呢?”徐父仰躺在床上,他盯着天花板,用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说:“我这还没死呢。”
徐闪亮用力抹了把脸,把那些已涌出的未涌出的泪都抹尽了,嘟囔了一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徐父张了张嘴,似乎是一声叹息。
他们彼此沉默着,这个房间安静得有些可怕,好像是脑子一热,徐闪亮就问他:“我妈……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指……嗯……”
徐父转过头来看他,呼吸机歪倒在一边,徐闪亮这才看清楚,父亲的唇色泛着乌青,唇上尽是些料峭的死皮,他的眼神迷离又涣散,似乎是在追忆,但大抵可能只是没有力气。
徐父问他:“你过得好么?”
徐闪亮想到周鹤青家的小区,想到那天吃的午饭,想起那所学校,他点点头:“还成。”
徐父:“我不太好。”他接着又问:“你这些年过得好么。”
徐闪亮:“不好。”
徐父点点头,“我对你不好。”
他重新看向天花板,那上面白茫茫一片,既没有雕刻的图案,也没有挂什么精密的仪器,唯一有看头的只是一盏灯,昏黄的,苟延残喘地悬挂在哪里。
“你妈妈……她是一个很能干很有想法的女人。”
徐闪亮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