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他这个贱货!我操他大爷的!”严钦龇牙咧嘴,捂着烫得起泡的手臂,跟追尾巴橛子的狗似的原地直转,一会儿弓腰,一会儿起身,骂骂咧咧个不停。“我操他姥姥的!快开窗!把他给我推下去!”

知道这人若脾气来了谁也劝不住,老蒲还是忍不住提醒,这儿是上海,不是雁荡山,不能这么乱来。

去雁荡山玩的时候,因为嫌一个会所女公关长得不够好看,严钦往她内裤边缝里塞了一张八十八万的支票,他说,你脏了我的眼睛得受罚,要是摔不死,就当我给你钱整容了。然后他便真的让人把她从七八楼高的地方推了出去。所幸那个其实还挺漂亮的姑娘摔在雨棚上缓冲一下,只是腰椎、盆骨以及腿部多处骨折,捡了一笔数字吉利的钱,也捡了一条命。

不能推下楼,那就挥拳揍呗。

严钦自己动脚狠踹了许见欧几下,还想用那把藏刀去割他的舌头,许见欧拼命反抗,刀子在脸上划了几下,到底没伸进嘴里。

唐厄没有动手,而是躲去了一边。许见欧的惨状让他不免起了兔死狐悲之心,他暗暗庆幸自己聪明,同时在心里反复念叨同一句话:多大个事儿,从了不就完了么。

亲自动了手后严大少爷感到神清气爽,他突然觉得手臂不疼了,也突然就醍醐灌顶想起还约了人。

“糟了!我那逼老子让我今天和钱市长吃饭的!”其实他看不上区区一个市长,否则也不能老子前脚嘱托完,他后脚就忘。看看时间,饭是肯定吃不了了,但露个脸,装腔作势叫声“叔叔”还行。将那把不加雕饰的藏刀别进腰里就出了包间,严钦冲还在拳打脚踢的几个跟班吩咐一声,“你们继续招呼着,不打得半死不准停。还有,让他出去别乱说话,别逼我弄死他妈妈和家里那个男人。”

今晚上闹得有些失了体面,他想了想,改明儿有空了,还是得去会一会那个觅雅的公关先生。

严钦一走,大伙儿立马停了,这么卖力还不是为了给严少爷面子,真要动胳膊动腿折腾一宿,谁也没这个闲工夫。老蒲替许见欧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还挺怜香惜玉地补上一句,其实你也是替罪羊,严少真想揍的是觅雅那个公关,他招谁不好偏去招那个战逸非……这不是你给他介绍进去的么?他这一腔怒火只好先泻你身上了。

许见欧闭起眼睛,这个时候他再听不懂这话的意思,这顿打也就白挨了。

他觉得自己这么些年放在心里的幻想简直没劲透了。方馥浓不是朱砂痣,不是白月光,而是一滴封喉的毒血,是尸者惨白的脸面。他居然为了那个男人与别人的风流韵事遭了报复,其实严钦又何必煞费苦心地来嫖他或者打他,光是这个理由本身就够剜他的心了。战逸非在他眼里是个一无是处的蠢货,否则他也不能让比鬼还精的方馥浓去他那里捞钱。许见欧充分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毫无意义,就和刚才那么犟一样毫无价值,如果他让严钦上了自己,如果他还能豁出去表现一下,也许就不会动亦不能动地躺在这里,也许他这一生都会因此变得坦顺。

就是此刻了。身体上的剧痛消失了,他过去三十二年的生命在这一刻停止了,一个全新的、更好的自己正在躯壳里蠢蠢欲动。

最后许见欧想起了滕云。不是悔也不是恨,他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对爱人说着,对不起……

失去意识前他听见走上前来的唐厄说,要不送他去医院吧?他帮过我忙,挺好一人。

不能送医院,送了还跑得了么。扔街上算了,会有人送他去医院的……还有你,记得别出去瞎说,严钦那家伙是真有可能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