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一回屋便瘫倒在炕上,呼吸粗重,脸色煞白,过了一会儿又慢慢转为潮红,竟发起高热来,吓得袭人六神无主,拔腿就往老太太院子里跑。
“不,不要去”宝玉用力拉住她裙角,羞愧道,“母亲做出那样的事,我还有何脸面去见老祖宗又有何颜面去见环弟、赵姨娘、父亲不若让我死了算了”话落用被子蒙住头哀哀哭泣。
他心地纯善,眼界狭窄,总以为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像日光一般通透,花儿一般芬芳,湖水一般清澈。乍然让他看见如此污秽龌龊的一面,且对方还是他爱重万分的母亲,他一下便被这残酷的事实击垮了。
宝钗心里好奇的要命,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连忙拉开被子和声细语的安慰,又叫袭人去请大夫,顺便把林妹妹也请过来。宝玉这人她还不知道吗不拘多大的事,只要叫他见了林妹妹,又有众多姐妹连番开导,很快便会好起来。
这样一想,不由更加嫌弃他没本事,无血性,贪花好色,不是可终生相托的良人。
黛玉一来,略嗔怪几句,宝玉果然便好得多了,大夫也提着药箱匆匆赶到。
宝钗顺势回避,将哥哥拉进旁边的厢房问话。
“就是这么回事。我的娘哎,真看不出姨妈竟有那样的胆子,若给她一杆方天画戟,她兴许能把天都捅破咯”薛蟠将事情原原本本交代清楚,拍着胸口大摇其头。
薛姨妈听到后面人都木了,只觉一道神雷从九天落下,将她劈得支零破碎。
宝钗用力握住椅子扶手,才没叫自己发起抖来。竟有这事6000亩祭田都卖了看姨妈如此巨大的胃口,如此驾轻就熟的手段,恐不是第一次吧挖空祖宗基业,这等惊天丑闻若传到外边,王家的女儿还用嫁人还用采选即便嫁了人的姑娘,恐也会被休回府中吧,名声岂不烂大街了
想到这里便觉一阵头晕目眩,宝钗连忙灌下一大口凉茶,呢喃道,“没事的,没事的,舅舅已经处理妥当了,姨妈一辈子关进祠堂清修,不会闹出事儿来的”
薛姨妈听见女儿低语,这才从惊骇中回神,坚定道,“贾府待不得了不说老太君因姐姐的事如何不待见咱们,哪怕为了咱薛家的名声,这贾府也待不得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觉得这事早晚会闹出去,还是趁早远着点蟠儿,你去寻一个合适的院子买下,咱尽快搬出去宝钗也需尽快找个婆家,否则”
越想越觉得心慌,薛姨妈推开房门便要回去整理东西,连宝玉的病也顾不得探问。
薛蟠在贾府受到贾政许多管束,早就想搬出去,一听这话连忙应了。
宝钗见母亲还没彻底糊涂,心中大感安慰,至于什么采选、金玉良缘、公府贵妻,她却是不敢再想,惟愿自己保有个清白名声,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也就知足了。
且不说宝玉院子里如何闹腾,探春这一晚也过得十分煎熬。
刚出去没多久的侍书又着急忙慌的冲进来,脸色比之前更差,压低嗓音道,“小姐不好了,方才鸳鸯姐姐去了宝二爷院子里,把宝二爷的通灵宝玉换成了最最普通的络子,还下了死令,不许府中下人再提及宝二爷衔玉而生的事,更不许说宝二爷仙人降世气运不凡,将来有大作为。谁若敢提半个字,立马拉出去杖毙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探春勉强抑制住翻腾的心绪,低声问道,“消息可靠吗”
“可靠”侍书笃定点头。
“不应该,着实不应该”探春神情恍惚的摇头,呢喃道,“太太就算进了祠堂清修,只要凤嫂子在,这贾府照样捏在太太手里他们怎敢如此对待宝玉难道老太太平日里对宝玉的疼爱都是作假准备打压他给环哥儿腾地方不应该啊”
侍书忍不住拍拍她肩膀,说道,“小姐,咱们该怎么办你还要站在太太那边不若尽快跟赵姨奶奶重修于好吧”
探春摇头,“再看看吧总觉得老太太不会对宝玉无情至此,应有什么隐情才是。赵姨娘那里岂能说和好就和好做得太急切仿似我上赶着巴结一般。等着,她忍不了几天便会主动来寻,我见机行事便好。”
侍书心中隐有不安,终究没敢说什么,安静的退下了。
周瑞家的本还等着王子腾给主子伸冤,见王子腾只走了个过场便不闻不问了,又见宝玉被老太太打压,心里气极恨极,趁乱跑出贾府,去找大姐儿救命。
好在王妃故去,两个侧妃共同协理事务,元春得了消息,轻轻松松便把她秘密带入院落,问道,“这么晚还来,可是府中出了变故我这里也有个事,听说环哥儿这次救了王爷,你回去告诉母亲叫好生善待环哥儿,让他有空带着宝玉多来王府转转,没准儿他就是我的进阶之梯。”
周瑞家的听了这话心里那叫一个苦哇,扑通一声跪下,竹筒倒豆子般把今天发生的事都说了,膝行上前求大姐儿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