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画皮

有姝 风流书呆 3222 字 2022-08-20

若非薛望京提出捉弄有姝,若非他最近百无聊赖正想找个乐子,他定然不屑搭理那等趋炎附势的小人。而有姝只不过随父亲回京述职,考评期一过又会离京,说不定两三年后便会成婚,从此妻妾成群,儿女满堂。哪还有他什么事儿?

思及此,九皇子流了满头满脸的冷汗,心中更是惶惶不定,后怕不已,一时间对薛望京感激不尽,一时又对赵玉松恨入骨髓!很快,他又想起,因为赵玉松的诋毁之言,他此前对有姝印象极坏,在他推门而入之前,似乎,似乎还说了什么极其伤人的话?

九皇子努力回忆,越加紧张尴尬。他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讽刺有姝哗众取宠、心思龌龊。他竟会用“龌龊”这两个字来形容似雾气一般空灵的少年?该死!当真是猪油蒙了心,亦或者脑子进水了!

赵玉松,本王与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如此毁本王?今年已经十七,很快就要成为夏启储君的九皇子殿下,首次尝到挫败的滋味,更深深体会到想把一个人活剥的愤怒。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把误会解释清楚,否则有姝会如何想他?难怪他一见自己就满脸委屈,还十分拘谨害怕。

九皇子在内心天人交战,有姝已自动自发地将糖葫芦递过去,一点儿也没察觉到这样做是何等胆大妄为。他看似与主子分别了六百多年,但在记忆中却只是八-九月光景,长年培养出来的亲密和默契,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消失。

九皇子接过糖葫芦,半点也不嫌弃麦芽糖粘手。事实上,能为少年做些什么,哪怕是最微末的小事,他亦觉得十分满足,就仿佛他前世亏欠了少年,今生必然要还一样。

这二人理所当然地互动,在旁人看来却十分古怪且纳罕。九皇子患有严重的洁症,哪会帮陌生人拿糖串子?且还是快融化的,舔过无数回,沾满唾液的糖串子。他对少年就那么喜欢?喜欢到不分彼此的程度?

薛望京盯着蹲在地上,为殿下脱鞋卷裤腿的少年,小声道,“苍寂兄(赵玉松的字),你这小堂弟什么来路?之前是否与殿下见过?便是一见如故,也不能‘故’到这种地步啊!”

别人或许有可能,但此事发生在桀骜不群、乖僻邪谬的九殿下-身上,实在是不可想象。这其中必定还有什么渊源。

赵玉松也被突如其来的异变弄得十分不快。他本想让有姝知难而退,顺便拿住他一个笑柄,哪料九皇子见了他竟似蜜蜂见了花朵,一反常态地往上黏。有姝没与九皇子相处过,可能感受不深,他们这些跟随九皇子十多年的老人却只觉眼界大开,不可置信。

“我也不知其中内情。”他摇摇手中的玉骨香扇,虽极力掩饰,目中依然流露出几分阴沉。一旦有姝与九殿下关系变得深厚,他之前贬损有姝那些话必会成为九殿下心中的刺,欲拔之后快。故此,他不能让二人继续相处下去。

赵玉松一面收起骨扇,一面在脑海中思考对策,而有姝已轻轻-撩起主子裤腿,查看伤势。

“怎会伤得这样重?”不等有姝说话,薛望京已快步上前,语气焦急。方才九殿下狠踹了几脚,看着十分生龙活虎,他还以为他是装的,哪料竟比预想要严重得多,不但烫红一大-片,还起了几个硕大的晶亮的水泡,别说摸一摸,看着都替他疼。

有姝也很意外,眉头不知不觉皱成一团。在研究所的时候,他专门从事后勤工作,料理伤口这种事自然也是熟门熟路

。不等大夫开腔,他已撩起袖子,徐徐说道,“烫出这样大的水泡,必须用针戳一个小-洞,把积液放出来,这样好得快。”

“谁,谁来戳?”大夫牙齿咯咯咯地颤上了。别说让他拿针去戳九殿下,便是替殿下把把脉也会吓丢魂儿。他有位师兄在太医院当值,听说最难伺候的就是这位主儿,常常因为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就把太医打得半死。

有姝奇怪地看他一眼,说道,“自然是我来戳,你去准备烫伤膏,待会儿要抹的。”伺候主子习惯了,便是过了六百多年,他还一时间转不过弯儿来,大包大揽地把活儿弄到自己身上。

大夫长出口气,连忙去找烫伤膏。有姝则洗干净双手,又挑了一根长度合适的银针放在烛火上炙烤。

赵玉松见他果然不肯放过这个拍马屁的机会,心中便冷笑开了。倒是薛望京,对少年印象已大为改观。少年眼眸中的担忧与关切可不是随意装出来的,不但九殿下与他一见如故,他对九殿下的感情亦十分深厚。这两人若果真是第一次见的话,那只能归结为缘分。

缘分是个很玄奥的东西。

见少年欲亲手替自己料理伤口,九殿下心中偎贴极了,莫说只被烫起几个水泡,便是满身皮肉烫掉一层,亦觉甘愿。他将伤腿摆放在矮凳上,柔声道,“无碍,慢慢来。”

有姝点头答应,蹲下-身看了看几个水泡,担忧道,“疼吗?”

方才还一脸无所谓的九皇子立刻皱紧眉头,“疼,一阵一阵的疼。”若说不疼,少年大约就不会担忧自己。如此,还是叫他将自己放在心上为好。

主子不但表情脆弱,连语气亦十分委屈,这番模样,有姝还是第一次见。他一直以为主子是坚强刚毅的,是沉稳精干的,也是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的,然而现在的他,却像一个青涩少年,还不懂得掩饰情绪,更不懂得武装自己。

不,是他想岔了,主子现在原本就是个青涩少年,他才十七岁,又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会做出这种反应实属平常。有姝觉得新鲜极了,连连看了他好几眼,忍不住安慰道,“只要把积液放出来,再抹上药,过个三四天就能好,不怕啊。不过你回去以后千万别沾水,也不要把外面这层皮弄破,否则会发炎的。”

他边说边轻轻吹拂水泡,无论动作还是语气,都像在诱哄年幼无知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