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宫宴当日,朝臣与各家三品以上的命妇都早早带着女儿入了宫。这带着女儿入宫的命妇确实有些是心里头有小九九的,而更多的却是为子女亲事。

大盛民风豁达,女子再没有“抛头露面”之说,出门上街都没人多嘴。只是官家重脸面,待字闺中的姑娘与外男私下相会总是不好的,儿女亲事大多还要靠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加之今上痛恶官员结党营私,不光朝臣谨慎,命妇们之间交情也浅,极少在家中设宴,生怕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那别人家的姑娘该怎么相看呢?

就得趁着这些个盛宴。隔着远远的望上几眼,观其五官长相、言谈举止、桌上礼仪,这么看一遍,媒婆说得是真是假心中就有点底了。是以每位命妇身边都跟着一两位女儿,让别的夫人好好看看,自己也擦亮眼睛看看谁家姑娘好。

身为家中唯一一位有诰命品衔的夫人,程家长媳程周氏是极有脸面的。

夫君是公公的儿孙里唯一一位入朝为官的,虽这些年太后与公婆闹得愈发难堪了,自家夫君再没能往上升过半步,却也是家里的独一份;又因为自家夫君是太后娘娘的异母弟弟,外人再怎么也得给这位国舅爷两分脸面。

再有,老太太那几个模样并不好看的闺女,她们的亲事都是靠着儿媳程周氏在贵人圈子里说和成的。因此程周氏在后宅里从没露过怯,腰板挺得直直的。

程周氏携着女儿下了马车,低声又叮嘱了一遍:“娘都给你打探过了,听说唐家那位入宫前就不是个规矩的,常在市井民间跑。我儿记住在宴上可不要太端着,如此才能讨了陛下喜欢。”

她摸了摸女儿头上的老鼠步摇,不由面露嫌弃:“这都什么跟什么?也不知陛下怎么偏生喜欢这样的,真是苦了我儿了。”

话至此,程周氏心中更恨:老太太真是鬼迷了心窍,这么多年了一直抓着她女儿的婚事不撒手,死活说要将盈盈送入宫去。他们这样的人家,盈盈又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前些年上门求亲的有多少啊,老太太不问家世通通一口回绝,一门心思要把盈盈往宫里送。

前些年让盈盈学德妃练琴,后来又让她学钟昭仪读遍诗书、学冯美人练舞,这会儿见宫里进了新人,又要盈盈跟着学人家穿衣打扮了。至今盈盈十六了,愣是连一门亲事都许不成,眼瞅着就要无人问津了,谁家做娘的能不恨?

这么想着,程周氏抹抹眼角,拍拍女儿的手说:“我儿放宽心,不管这回成与不成,娘都绝不再让你被那老东西拿捏着,娘就是跟你外祖家借嫁妆也要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不要那老东西一文钱,我看她还敢拦?”

冬日的天儿黑得早,此时不过酉时刚过一刻,天却已经暗下来了,寒风冷飕飕的,程盈盈穿得单薄,全身都在打颤,闻言低声劝道:“娘,你莫要如此说,祖母她也有自己的苦衷。”

两旁的宫人打着笑脸迎上前来,程盈盈望了望灯火通明的保和殿,眸中有向往、有茫然,亦有畏惧。她把掌心贴在脸上暖了暖冻僵的脸颊,低声喃喃:“不管成与不成,都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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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类的年宴,太上皇和太后一般不会出席,皇儿早已能独当一面,他们出来不免喧宾夺主,因此只在后宫跟几位太妃设个小宴一起聚聚。

以往每年都是陛下独自一人坐在上首,德妃都是跟其他嫔妃一样分坐下首的。今年德妃的位次却被放下了晏回右后侧,德妃又是诧异又是欢喜,连钟昭仪、冯美人一流都或真心或假意地祝她守得云开见月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