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顾小幺这辈子最怕听见「洗澡」两个字:「不是上月里刚洗过么?怎么又洗?你怎么不洗。」
程小六道:「宋先生说你在丧魂沟里泡过尸水,很脏。你去不去?不去我告诉宋先生。」
顾小幺没奈何,苦着脸去了,程小六一骨碌滚到自己的草褥子上,冲着顾小幺的背影挤眉弄眼喊:「宋先生说连头一道洗--」
顾小幺不情不愿地「唔」了一声,程小六竖起耳朵,听棚后头哗啦哗啦的水声,龇牙咧嘴晃着脑袋躺倒,从怀里摸出冰糖包,打开摸了一块扔进嘴里,忽然念头一转,又把冰糖从嘴里掏出来,朝对面褥子上的窦天赐晃一晃:「喏--」
窦天赐裹在破衫子里没动,程小六继续喊:「喂喂--」再把冰糖拿起来晃一晃,「喂,你想不想要?只要从今往后喊我大哥,这块就给你。」
窦天赐的小脑袋一动不动,程小六道:「真不想?真不想我就吃了啊。我这里一大包来着,今后一块都不给你。」
窦天赐的脑袋还是纹丝不动,程小六甚是无趣,把冰糖扔进嘴里。正好后帘子挑开,宋诸葛进来,道:「小六,洗过没?」
程小六道:「洗过了,刚叫顾小幺去洗了。」
宋诸葛道:「你这孩子又胡扯。方才我一直在柴棚前头,怎么只看见小幺没瞧着你?去,等小幺洗剩下的水你洗。」
顾小幺当真连头带脚洗了个干净,擦灰擦得太猛,露在外面的皮子通红,被宋诸葛称赞了两句。
程小六爬起身,一步一拖走到柴棚,先脱掉一只鞋,伸脚在水盆里拍了拍,再脱掉一只鞋,另一只脚也搁进盆里,原地踏步,蹚得水哗啦哗啦做响。蹚了近半刻钟,迈出水盆,撩起水往手上头上脸上泼一泼,甩着水滴进窝棚。此举动原本天衣无缝,岂料身上积灰太多,经水一泼,手上脸上深浅各异纵横交错,被宋诸葛与遛完消食步的刘铁嘴一眼拆穿,押回去重洗,依旧变成个煮熟的龙虾捞上来。
晚上要省油,睡觉睡得早。
意料之中,顾小幺刚将破被叠成筒,窦天赐就被刘铁嘴塞进他被窝。
刘铁嘴对顾小幺呵呵笑道:「晚上注意些,别吓着他。」顾小幺听天由命地爬向被筒,窦天赐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皱了皱鼻子。
顾小幺趴在他脸上低声道:「这是我的被窝,你晚上老实点,跟我抢被子我就把你再扔到沟里去。」
程小六幸灾乐祸地对他龇龇牙,钻进自己的被子睡成一个大字,顾小幺佯装没看见。
熄灯后一片漆黑,顾小幺趁机从窦天赐的脑袋底下抽回枕头放到自己头下,再把被子往自己这边卷,身边的窦天赐小身子缩了缩,又老实地不动了。顾小幺满足地闭上眼,带着咕咕作响的肚子,睡了。
睡到半夜,顾小幺饿醒过一回,摸摸瘪瘪的肚子咽咽口水,感觉窦天赐的小脑袋靠着他的胳膊,呼哧呼哧睡得还挺香。其实多个人还怪暖和,顾小幺翻身脸朝向窦天赐的一边,想着明天的早饭,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睁眼吃饭,窦天赐望着顾小幺无比清晰地吐出一个字:「汤。」
顾小幺没想到他会说话,吓了一跳。刘铁嘴跟宋诸葛乐得眉开眼笑,程小六也凑过来看热闹。三个人轮流都问:「再说一遍,你要什么?」窦天赐不吭声,等顾小幺也问:「你要什么,再说一遍。」窦天赐的小嘴动了动,说了两个字:「喝汤。」顾小幺忽然觉得很自豪。
喝完汤,窦天赐又望着顾小幺道:「出恭。」顾小幺不明白出恭这两个字的含义,说:「啥?」
刘铁嘴说:「他要出恭,小幺你带他去屋后。」
顾小幺问:「啥是出恭?」刘铁嘴说:「出恭就是拉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