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理紧盯着他的脸,如今完全是兽类的模样,狼牙与吻部,黑色鼻尖与扎人的毛发,但脖颈上还戴着十字架项链,只是小小的十字架埋藏在毛发中并不显眼。脸上那些交错的粉红色伤疤,宫理能想象到他屠杀时疯狂与恐怖的模样,但他安静下来时,面对她时,总显得那么笨那么迟钝。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林恩彻底昏过去,在此之前他仿佛对世界有种不敢闭眼的警惕。宫理环起手臂,试探性的摸了摸他的耳朵与牙齿,都是野生动物的尖锐感,可她用手指就能掰开他无知无觉的嘴,看到他带着倒刺的舌头。
宫理手指又摸了摸他有些干燥的鼻尖,他的爪子垂下来,搭在地毯上,是宫理手掌的四五倍大,其中一只手,指甲似乎都翻过去了,正在缓慢痊愈着。
在她手指戳弄他掌心粗糙的肉垫时,他条件反射的缩了缩手指,另一只握着她脚腕的手也更紧了。
宫理的脚腕被他指甲划伤了,她轻轻嘶了一声,却没说什么。
就这样,宫理往后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环抱着巨大狼人枕在她膝头的脏污脑袋,浴袍上满是血污的换了个网络频道,看起了电影,端起了旁边的红酒杯。
电影太过无聊,林恩压在身上,重重的却莫名有安全感,宫理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她醒来的时候,只看见了一双碧绿的眼睛几乎就贴在她眼前,他的鼻尖正耸动的在她唇边嗅闻,血腥气的呼吸喷吐在她胸口。
看起来像是狼在捕猎,宫理却在短暂的进账后放松下来。
外面还是深夜,电影正在播放片尾,两个人四目对视,林恩与她都陷入了沉默,只有片尾曲正在悠扬响起。
宫理先开了口:“你好脏。洗洗吧。”
宫理挪动一下,才发现林恩的爪子还扣在自己的脚腕上,她道:“松手。”
林恩条件反射的松开爪子,俩人都低头看去,在宫理的小腿上,一道被划开的细长血痕有些刺眼。林恩明显慌了,宫理看着他抖动的耳朵,忽然眯起眼睛故意道:“你弄伤我了。”
林恩不安的抬起眼看了她一下,而后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忽然另一只手就要伸过去掰断自己的指骨,宫理吓了一跳,连忙拽住他脖子上的鬃毛:“用不着,快去洗澡——”
林恩似乎在醒来后调整过姿势,跪趴着将脑袋放在膝盖上,但却没有将重量压过去太多。此刻宫理拽着他,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有些踉跄,明显是腿麻了。而宫理从沙发上起来,也……腿麻了。
一人一狼,各自瘸拐,宫理想忍住别笑,却又没忍住,别开脸闷笑起来。
林恩看到她的笑容,垂下的尾巴小幅度的快速晃了起来,高兴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只能离她更近一点。
宫理故作没发现,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她很享受孤独,也享受一个人自由的在酒店里看着电影,却为何这时候心里很高兴。
她拉开浴室的门,林恩低下头费力的挤进了浴室。浴室远远算不上狭小,却被他挤的满满当当,宫理穿着浴袍挤进去,打开了淋浴喷头,对着他冲了起来。
大量的血水泥水从他身上流淌下来,林恩也察觉到自己站的太高,不但冲不到也会溅到她身上,就蹲踞下来,浴室却显得更挤了,宫理像是站在他两腿之间。
宫理不停地往他身上抹浴液,手指都搓洗不过来,累得要死,抱怨道:“你现在变不回人形吗?这样洗澡太费劲了。你自己也搓搓啊!”
林恩笨拙的搓洗着耳朵,哑着嗓子道:“……可能。还需要一天、两天。月亮,还很圆。”
宫理洗着他胸膛的毛发,手顿了一下。宫理今天高价购买到了弗港城去往海湾另一侧的船票,但船票只有一张,而且是在明天出发。
如果林恩变不回人形……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蹲了下去,继续洗他的腿,宫理这样洗下来,才意识到林恩受过多重的伤。很多伤口都是贯穿的或者是环绕肢体的,宫理甚至怀疑,林恩不止应对上了一波公圣会的袭击。她能骑着摩托车平安来到弗港城,说不定是林恩在给她殿后……
宫理洗着洗着,忽然林恩夹起了腿,甩了她一脸水。宫理皱起眉头,推了他膝盖一把,林恩僵硬的缓缓张开了腿。她刚要说他两句,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搓洗的地方好像是——
林恩耳朵都往后压了几分,脑袋抬起来靠在瓷砖上。
宫理:“……”她尴尬中强装镇定,努力洗|脑自己在洗狗,还仿佛无事发生似的搓洗了几下才挪开手。
这搓几下宫理就后悔了,她满脑子疯狂分析:自己刚刚抓过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这玩意儿能这么个尺寸吗?而林恩也沙哑的哼了一声,他后脊梁抖了抖,但不敢躲开她的手似的僵在原地。
宫理:要死要死要死!
她松开手,继续装作淡定的低头洗他腿上一大块血污,林恩也终于慢慢放松了下来。宫理偷偷瞄过去,也不知道是因为腹部毛发浓密,还是他确实没有什么生理反应……总之她没看见什么可疑的露头行为。
宫理冲洗了大概差不多,就站起身来,走到浴室外面拽了两条浴巾准备给他擦,回过头,就看到林恩用爪子拨着浴室的门把手,将自己关在里头,然后猛地甩起毛发。
宫理呆呆的看着狼人陀螺暴风甩干,却有不少水滴从浴室上方的空档甩在了她身上——
等林恩走出来的时候,毛发已经半干了。他弯下腰走出浴室,兽爪接过浴巾,宫理将他推出去:“你弄得我一身是脏,我也要洗一洗。”
宫理扔掉浴袍,简单冲洗了一下,走出浴室隔间的时候,就看到林恩的鼻子挤进了整个盥洗室的大门里,正在嗅着她的气味,确认着她的存在。
宫理一下子拉开了门,林恩蹲踞在门外,他缩回脑袋,故意望向另一侧。但他狼人形态蹲着的时候,还要比宫理高一点点。
宫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到他绿眼睛不安的转回来又挪回去,她往房间里走,林恩跟上去。
“我要睡七个小时。”宫理踢掉拖鞋,指了一下床头的屏显钟:“你到时候叫我。如果有危险,你也叫醒我。”
林恩点点头。
她刚刚躺下,林恩就已经趴在了床边,宫理本来还想让他趴在床上,但鉴于这个家伙还没完全干,宫理也就默许他趴在地上了。她还有点不适应他狼人的样子,但林恩对野兽形态的自己更习惯,他把一条胳膊垫在脑袋下面趴窝着。
宫理从床上拎下去几个多余的枕头,扔给他,林恩压了压枕头,似乎对羽毛枕头的柔软不可置信,然后压在了肩膀和脑袋下头。
宫理看着他顶着伤疤的毛绒绒脑袋压在枕头上,在嘴角勾起来之前关掉了灯。
她没有说晚安,也觉得自己故意抛下他逃走,然后又被他找到的这件事,就在他也不问她也不说的情况下,揭过去了。
这很不公平,她很坏,坏的很有自己的道理和规则,但也不妨碍她一次次踹开紧紧跟着她的林恩。
但林恩不需要解释,只需要她现在在他旁边。
宫理翻了几次身也睡不着。
天都要蒙蒙亮了。她侧着身子,朝向林恩那边时,在昏暗中也看到林恩没有睡着,碧玉珠子似的眼睛正看她。宫理枕着胳膊忽然轻声道:“把手、把爪子拿上来。放在床边来。”
林恩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伸出了一只看起来很适合将人开膛破肚的兽爪,放在了床沿。
宫理将手搭在了他手背上。
轻的就像是睡着了时候不经意搭上去一样,她闭上了眼睛。
林恩感觉自己的尖爪几乎要紧张的抓破了床单,但宫理呼吸很快就变得绵长,她微微张开嘴,显然睡过去了。而他就在这种一条胳膊几乎不属于自己的紧张中,也睡着了……
……
弗港城码头。
“你之前买船票的时候,没说是驾车来啊!”客轮检票员嚷嚷道。
巨大客轮前正小雨飘摇,码头上的蓝白色探照灯与驶入客轮下层的红色车灯在雨丝中乱晃,宫理戴着墨镜嚼着口香糖,探出胳膊道:“不是说乘客都能开车吗?怎么,还要补钱?”
检票员眼里闪过一丝狡猾:“最起码要补300通币。”
宫理满脸慌张,摸着口袋:“啊?我可不一定带这么多现金,让我找找,哎呀,这有一卷,够不够,这是一百……这又五十……”
补车费的话,也就80通币,宫理在这儿磨磨唧唧的一张一张拿钱给检票员,后面排队的车在狂按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