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北宗王秦婴开始频繁做梦。
有的时候,他正在与家臣议事,就坐在椅子上不知不觉睡着入梦。这让他的心腹们十分担忧,秦婴也在考虑找个大夫,直到梦境逐渐连贯了起来,竟然如同真的发生过的事一般。
他是北辽胡人公主和先帝之子,少时便孤僻桀骜,从不结党,即使在上书房读书时,也并不和那些胤朝权贵高官之子往来。
直到太子秦宵游继承大统,先帝顾念旧情,临死前留下遗言,将自己牢牢握在手中的兵权放给了他。
然而在梦里,一切都出现了变化。
母亲死后,他记忆中原本会备受欺凌。梦中,皇帝却体恤他丧母之痛,格外厚待他。有圣上青眼,他是整个大胤最为尊贵的皇子。
秦宵游虽被册立为太子,少年时却也不得不与他虚与委蛇。
第二段梦里,他发现了产生变化的原因。
他在上书房竟然认识了一个好友,是慕太傅家的小公子,脾性温柔,虽然年纪尚小已经颇为君子端方,只因为身体不佳,不能和他们一同学习骑射。
太子自有专门的太傅教导,从不会来上书房,自然没有发现上书房里有这样一个人。
他与那人翻过朱红的宫墙,在高高的宫墙底下伸手。倘若他没接住,那人说不定要大病一场。秦婴自己心里也没底。那人却很快松手跳了下去。
梦中应该是没有感觉的,但秦婴仿佛真的抱住了一个温热身躯,甚至能嗅见对方身上刚练完大字的檀木徽墨香气。
——你不怕我没接住?
——不怕。
冲动之间,他低头吻了吻一直晃在眼前的,对方侧颈上的朱砂痣。那人推了推他,没能推动,低声喊他阿婴,看起来有些困惑不安。
为了这声“阿婴”,他心中竟然浮起了争权夺利的念头,几乎转眼便想到了很多年后。
他要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才能……不被抢走任何东西。
这一梦惊醒之后,秦婴就派人去调查了慕太傅家的公子现在何处,然而迟迟没能调查出结果。
昨夜,他又做了一个极长的梦。
梦里一开始,太子秦宵游继位,毫不犹豫夺了他的兵权,在北宗王府邸外设立重重禁军,守卫森严。他猜测大概是因为梦中的自己试图夺嫡,招致了秦宵游的报复。
不知梦中过了多久,某日禁军守卫松懈了些,他听到外面有人声,走到窗边,听到他们说皇帝缠绵病榻,久病不起。
还没来得及思忖,一个人就从墙上翻下来。他心中一惊,猛然站了起来,想要开口。但是梦中的“他”没有说话。
那人在地上蹲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膝盖走过来,无奈地说好不容易买通了三层禁卫。
他听到那人说起这阵子发生的事。
太后希望对方进宫直到皇帝病情好转。慕太傅一直想告老还乡,这次就能被允准;秦婴名为富贵闲人实际上被软禁在王府里,这次就能恢复自由身;那人朋友王翰林想要朝廷拨款,建一个学府安置从外地来长安的贫寒读书人,这次就能如愿。
——为什么要你过去?去做什么?
——尽人事。
那人显然不愿意多说,微微笑着,清俊的眉眼和少年时一样好看,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你等我几年。
“秦婴”脱口而出。
秦婴只觉得这话蠢极。等?连他自己都没能争过秦宵游,何况对方向来心性纯粹,怎么能等。应该直截了当软硬兼施拦住对方不让进宫……然而梦里的他没了兵权,什么也做不了。
——好啊。
那人笑了笑,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