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态度,你一度以为自己查出了什么癌症之类的隐疾。

醒来时家入硝子伏在你床头,棕发散乱于被单。你浑身插满了各种仪器导管,光是手背就插了一排针,横七竖八的医用固定胶布简直要把你的手裹成木乃伊。

你哪见过这种世面,原以为的反转术式嗖嗖两下就康复的设想直接超进化成科学世界观,动动脚尖的你确保自己四肢健全后就想拨弄那几根头发,转头一看自己的右手,赫然发现少了个指头。

无名指没了。

你苦中作乐的想,一根指头换一个灰原,很好是你赚翻了!

反转术式操作者迷迷糊糊从手臂里抬头,错乱发丝间你看见她眼下愈发严重的黑眼圈与失焦的瞳孔,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开场白,只能挥了挥那只剩四个手指的手,小心翼翼喊一句。

“硝子?”

她应该、好像是听见你声音了,身体比意识更快。穿了白大褂的医者没有看你,而是迅速探手摸向隆起的被子,转头去看仪器屏幕上心电图的走势。

这让你呆滞在床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能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机械性操作一切,小心翼翼地再唤了一声。

“硝子。”出生入死的咒术师放软语调,拧下手指都毫不犹豫的你这时候却踌躇忐忑,学着五条悟撒娇,“你理理我嘛。”

说起来,这还是你避着家入硝子后,在这个夏天的第一次面对面接触。

你能坦然见五条悟,见夏油杰。

却唯独,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没那胆量见家入硝子。

实在是心虚,唯一的避让对象就在眼前却仿佛没听见你的呼唤,自顾自地重复不知道做了几遍的事。

“硝子。”

你叫了家入硝子三次。

第三次,她终于回头。

家入硝子眼睛红得像兔子,你差点以为那枚缀于眼下的泪痣也要烧起来。她与你视线交融,慵懒下垂的眼恍如无视般的波澜不惊,还是那副冷静可靠的样子。

许久,棕色黏稠的眼底寒冰瓦解,咒术界的珍宝眨眼,你悻悻地歪头笑。

冰层骤然断裂,她终于缓慢地、卡顿地有了动作。仿佛千次万次的幻象化作现实,被别人赞誉为神迹的天才,有朝一日目睹了奇迹。

站起身调整器材的家入硝子愣住,你眼睁睁看着女孩直接上前几步,又被地上纠缠的各式线路绊了一跤,扑上来的力道让你莫名觉得熟悉。

丧系美少女一反常态,她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你,力道大到你重新生长的脆弱肋骨哀嚎。

像是确认你还活着、确认这不是又一场虚假梦幻后才缓缓放松双臂,改将额头抵在你颈窝。棕发乱七八糟一看就几天没打理过,翘起的发尾戳的你直痒痒,让卸下心理包袱地你忍不住笑。

没有苦夏,没有悲剧,你鼓足勇气去拥抱在意的人,颤抖而温热呼吸洒在她暴露的脖颈上。

“硝子硝子,我好想你啊。”

莫大委屈涌上鼻尖,与汹涌洪水不同的温度拥住你的身躯,没办法对五条悟说、没办法对夏油杰暴露的情感融化,你用力蹭了蹭女孩的肩颈,可靠的消毒水味洗刷草木泥浆的气息。

你想说自己疼,想说心脏好痛,想说脊椎砸树真的不是什么美好体验,洪水灌进嗓子眼、呕出内脏碎块也好难受。

想说你很努力很努力救下灰原,夏油杰的苦夏终于结束,不会有人如奈奈一般死去。接下来你去处理那个小山村的任务。

你会救下菜菜子美美子,你会竭尽全力去拯救所有来得及救下的人,你会照顾惠长大,就算那天时间到了、你突然消失了也留下了足够他上大学的积蓄……

可到头来,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只能凝结成一句来回反复折腾的撒娇。

好像这样就能把你所受到的伤害、疼痛一并揭过,你还是那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也不曾被人像对待吃食般残忍剖开拉扯内脏。

“对不起,我好想你的、硝子。”

被你抱住的人听着你的撒娇,那山洞中令其理智崩塌的血色再度重现,家入硝子只能短暂的、硬生生从胸膛出挤出一句回应,逼着自己不去责备为什么你要把戒指摘下,也想不出到底能教训你什么。

“嗯。”

是要说你为什么要救灰原吗?

可是不对,这是正确的事,要是在普通社会里你八成能上新闻受个见义勇为的表彰,受到鲜花赞誉,坟头还会收到几束鲜花。

家入硝子想不通,她只能用操持手术刀的医者心态强行压下那只放在你腰侧的手,警告它不准抖动,不准让怀里傻乎乎不知道自己身上遭遇了什么、还以为只是单纯从洪水里捞出来的笨蛋发觉异样。

“欢迎回来。”

冷静的医者这么说。

错觉般,你几乎有了一个荒诞的猜测,离谱到你自己都嘲笑自己。

难道家入硝子曾无数次幻听你醒来、呼唤她的名字,曾千次万次祈祷你苏醒,以至于一有什么动静就会本能地查看心电图,以为是又一次大脑臆想才会对你前两次叫她无动于衷?

……不可能的,这可是硝子啊。

简直,就和那个一边哭一边治疗你的救援人员一样,是不可能的事。

然后你就被关禁闭了。

3.

“不准我出去,说要我修养。”

松懈下来的你看待灰原无比慈爱,气势汹汹瘫软倒在枕头里,大男孩看的直接跳起来想用手挡一下你后脑,生怕你直接磕上床杆。

“没关系啦灰原,我至少也是个咒术师。”

“不行,家入前辈说绝对不能让你下床,前辈要好好休息。”

数次击败七海建人的狗狗眼对自己当初的队友痛下杀手,你无力捂住眼睛,只能顺从接受灰原垫在你腰后的软枕,再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过就是受伤而已,之前做任务又不是没有受过伤。”

“前辈……”

“而且这次我还保护了你哦。”你提高语调,笑嘻嘻拿过桌上五条悟某次探望带来的仙贝,撕开锯齿隔着包装袋捏住一片饼干,递给低下头的灰原雄,“喏,吃仙贝啊,这可是五条君的。”

你咬一口嘎吱嘎吱嚼的飞快,对被一天上门投喂四回的白毛大猫猫甜食海洋冲击的你来说,难得咸味零食实在是久旱逢甘露。

“老实说,人和人在我眼里是不一样的。”

彻底放下心的前辈眼里是温润的关切,她摸了摸沮丧狗狗的脑袋:“我不是什么无私的人,比起为了救不相识的人而受伤,这回救下灰原的我不是超值的嘛。”

他的前辈极其坦率。

“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

灰原雄圆溜溜的眼睛睁大,他感知少女摸过发顶,看人很准的天然系dk坐在床边的椅子里,在你昏迷不醒期间任由愧疚折磨自己的大男孩听见你温软地说。

“灰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的前辈,帅气强大又温柔。

他也想成为像前辈这样的人。

“这次你们俩的任务我可出不去了。”你笨拙伸出包的严严实实的手,遗憾摇头再细心叮嘱,“无论如何,你自己都是最重要的,当然七海也很重要。”

“我要请夏油君吃饭哦,你们俩要是回来的快,我就忍痛再加两个位置。”

脸上贴了块纱布的你打开手机查询五条悟发给你的信息,判断他出任务结束的时间后,果断出卖某猫猫。

“好!我会带七海来的!”

气氛第一人热烈响应,表示就是强行拖拽也会把拒绝和五条悟相处的七海建人拉去。

“可以,很有气势啊灰原!咱们去居酒屋吃顿好的,背着五条君吃……救、救命!”

决心请客的前辈豪爽挥手,中途被绷带勒住脖子,呜呜咽咽可怜兮兮地靠手忙脚乱的后辈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