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夏油杰为什么要发动百鬼夜行。
你想不通,你怎么都不明白。按理说他发动百鬼夜行是为夺取乙骨忧太的咒灵,可现在是二零一零年,祈本里香还是人类,诅咒女王根本没有诞生。
他为什么发动战争?
他为什么那么做,他为了什么——是又有同胞遭到惨无人道的对待,还是发生了你不知道的悲剧?
你打开车门,脑子里乱七八糟一团乱麻,密密麻麻的黑星占领视网膜。脚狠狠踩下油门,发动机咆哮到底盘震颤,连带着你脚底也一阵酥麻。
他才二十岁,他才二十岁啊。
二十岁的人,哪里是什么教主,分明是献祭于缥缈大义的祭品。
那团帐庞大到你距离如此之远都能窥得黑巧克力似的一角,车速提升到交警都能当场拦截的地步。大开的车窗涌入疾风,早春寒风刺得你一机灵,后视镜倒映出你通红的眼眶,蛛丝般的血痕簇簇蔓延,扎进紧缩为针尖的瞳孔。
【它】开始尖叫,开始歇斯底里,耳鸣与幻象在这一刻一同袭击。
面容温婉的黑发女人坐在副驾驶,禅院惠翘起的黑发来源于她,第一枚倾倒的多米诺骨牌还是那年海滩初遇的模样,她笑盈盈歪头看向你。
“我做了错误的事吗,我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吗。”
它忐忑踌躇地问,从未被理睬过的幻象温柔的笑着回应。
“当然了。”禅院奈奈扬起眉梢,她的眼眸清澈安宁,用最幸福的样貌吐露诛心之词,“为什么当初在见到我的时候,就那么自以为是的以为所有事情不会发生呢?”
女人上身前倾挽住你的脖颈,冰冷苍白的手臂贴着你持方向盘的手,支棱的发丝戳着你的侧脸,像极了小海胆被你抱着时的触感。
已死之人的幻影蛇般缠住你的意识,禅院奈奈与你脸贴着脸,后视镜里两张同样毫无血色的半张脸交叠,她温柔地将一把就能捏碎的头颅抵住你的太阳穴。
视线内的风景统统扭曲成抽象派的油画,色彩旋转着砸在你脸上,玫红色夕阳透过玻璃抹上你苍白的唇瓣,浮了层假模假样的健康红润。
“你当时为什么什么都不做?”
后脑泛起涟漪般的疼痛。
晚霞流过你眼睑,滑落至深不可见的眼底,成了一滩被泪水融化的污泥。
你浑身肌肉紧绷,你知道这都是幻象、是你日益严重的幻觉导致的精神疾病,和耳鸣一样都是只要忍耐就能无视的虚幻之物。
风呼啸而过。
前方是成群结队逃亡的车辆,也不知道咒术界对这个战场内的普通人进行了什么理由的疏导。
煤气爆炸?毒性气体泄漏?
逃跑,逃跑,视线所及之地所有人都在逃跑。
惊慌地,咒骂地。
西装革履的辅助监督成群结队站在帐外,他们阻拦着意图重新进入帐内拿财产的普通人们。各式各样的车辆如海啸来临前逃窜的动物,又像铺天盖地冲刷一切的海水,争先恐后迫不及待地远离这处地方。
唯独你。
千万人流窜逃离,唯独你逆行,杂乱喇叭声扰地你后脑愈发疼,神经被搅成错综复杂的结头。
女人艳红的唇抵住你耳廓,张合间问你。
“惠怎么办呢。”
“他又没有家了,他第二次失去家人了。”
“委托渡边茂将孩子们交给五条悟,将丑宝交给家入硝子,真的是好事吗?”
与此同时,后排伸出双布满血痂的手臂,破烂的漆黑校服告知你他的身份。
“前辈。”灰原雄双手笼住你的眼睛,用一如当年的、活力满满地声音唤着你,“为什么不救我呢?”
你死去的后辈问道。
黑发黑眼的狗狗学弟下巴枕着驾驶位的座椅,他用那圆溜溜的眼睛望向你,亲热地叫着你‘前辈’‘前辈’,就像你记忆中还活着的那人一样。
“前辈明明什么都知道,前辈明明知道一切,但为何——”
披着灰原雄皮囊的恶魔张开獠牙——披着灰原雄皮囊的你拽住心中最软的那块肉使劲拧着,字字句句皆为诛心,几近癫狂地踩踏,好像让自己哀恸痛苦有多么厉害似的。
“为何,一事无成啊。”
他扬起唇角,曾躺在停尸台上被你戳过的酒窝凹陷,露出个开朗的笑。
“禅院奈奈死掉了,禅院甚尔死掉了,我死掉了。”
“现在看来,夏油前辈也要死掉了。”
“闭嘴——!!!”
你打转方向盘一头撞上路边的饮料自动贩卖机,在车轮尖利的摩擦嘶吼中,挡风玻璃破碎扎进你撞上方向盘的额头,铁锈味与散落一地瘪下的铁罐碳酸饮料混合成令人作呕的大礼包。
你踹开严重变形的车门,完全麻痹的双脚一歪,膝盖着地失足跌落于蔓延大块的饮料水里。
‘灰原雄’不说话了。
他咯咯咯的恶意笑着,如同看了场世间罕见的滑稽喜剧。
4.
【我做的是正确的事吧?】
跌跌撞撞奔跑于街道之间,熟悉的咒力微弱如风中残烛。
额头破了个口子,血与晚霞一并淌于你乱糟糟的额发与血肉模糊的伤口,细碎玻璃渣插入伤口,混着红的血白的骨。猩红液体流过你的鼻尖,蠕动进衣领,单薄布料盛开出残破的花。
额头的血混着晶莹玻璃碎末掉进眼眶,痛的你情不自禁流泪,眼部单薄脆弱的肌理被划破,泪与血一同涌出,凝血的液体像是象征你再一次失败。
难以遏制的疼痛逼得你闭眼缓和,可脚步不能停,
转弯,快跑。
膝盖在车祸中被钢筋捅穿,你毫不在意地并将其拔出,阴森白骨藏于热烈盛开的花般的碎肉中,宛如深藏重重花瓣中间吐露甜蜜的蕊。
脚步一错失去平衡,你手撑着街边墙壁,留下小半个残破的血红掌印与一手肮脏灰尘。
你重重跌到在地,只有四指的右手坚持着将身躯撑起。
【想救灰原是错误的吗,不顾一切在天灾中保护他是错误的吗?我尽力了啊,我真的用尽全力去想办法保护保护他们了啊,我做错了什么吗?一定是我哪里有问题吧。】
【可哪里是错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