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宫处于汗宫中轴线上,与崇政殿遥遥呼应,殿内摆着上好的炭盆,暖意夹杂浅淡的香气。
报信之人向炕上坐着的两位旗装女子行礼:“大福晋,福晋,吴克善小贝勒往清宁宫来了。”
话音刚落,年轻些的大玉儿又惊又喜,用蒙语按捺不住地问:“果真?”
她有着得天独厚的明丽五官,鹅蛋似的面颊红润,如同草原绽放的格桑花。坐在一旁的大福晋哲哲圆脸白皙,样貌稍逊,气度宽仁又尊贵,见她如此,同样询问着望去。
那人连忙道:“是,大汗说了,小贝勒与您二人多年未见,面主不急于一时,得先叙叙亲情才行。”
大玉儿一怔,露出浅淡的笑容:“谢大汗体恤。”
见侄女失去往日沉着,哲哲也笑,眼尾泛上三两道细纹。
不多时,厚厚遮帘掀开,利落的脚步声响起,一身蒙古袍打扮,耳侧扎着小辫的英武青年快步而进。
青年双手环胸,躬身道:“科尔沁贝勒吴克善拜见大福晋,拜见福晋!”
大玉儿激动起身,望向行礼的兄长。吴克善目光微动,严肃深刻的眉眼渐渐软化,不由换了个称呼:“姑姑,妹妹。”
哲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高兴地嗔道:“行了,都是自家人,还行什么虚礼。”
说罢亲自下炕,拉着吴克善坐到身旁,“你阿布、额吉可好?玉儿可想你了,姑姑也是。”
吴克善神色一顿,动作十分顺从,“都好。他们时常念起姑姑您,还让我带了几壶马奶酒,说是您在汗宫里尝不到。”
哲哲闻言越发高兴,哥哥嫂嫂的惦念无疑让人心里妥帖。科尔沁是她和玉儿永远的后盾,此番吴克善来朝,何尝不是向大汗表明漠南诸部的态度?
端看这几天,扎鲁特氏,还有生了阿哥的庶福晋们再也不敢来她面前晃荡,一个个恭敬地不得了。
行动间不免带了摩擦,落座的瞬间像是硌到了什么,她定睛一看,侄儿腰间挂着颇为显眼的佩饰。
天青色的穗络,其上绣有柳枝,模样陈旧却干净,看得出主人长年累月的抚摸与爱惜。
哲哲惊奇起来,一看就是女儿家的东西,怎么会在吴克善的身上?
图案还有些眼熟。
思及大汗爱柳,她心弦微动,不由赞道:“这块穗络旧了些,却很是精美。”
……
殿内骤然变得寂静。
喜悦被泼了盆冷水,大玉儿心下一沉,循声望去,抿起嘴唇,似是不可置信。吴克善跟着沉默下来,迎着满屋目光,轻柔地摸了摸佩饰。
“姑姑赞誉。”他笑了笑,讲起科尔沁近年发生的大小事,随即问道,“您和玉儿在宫中过得可好?”
转移话题的心思昭然若揭。
哲哲敏锐察觉到不对劲,便体贴地不再追问。科尔沁的一切让人怀念,她笑着听完,道了声“好,都好”,转而望向大玉儿,眼底带了不甚明显的悔意。
嫁来盛京久久无子,是她看重玉儿的批命,执意要接侄女入宫,哪知拆散了一对有情人,还惹来大汗不悦,现下后悔也晚了。
大汗对玉儿一直淡淡,甚至称得上冷漠,如此一来,何年何月才能有科尔沁血脉的阿哥?
围绕日常聊了些话,哲哲便道:“玉儿先回永福宫歇息,我有要事同你哥哥提。”
放在平日,大玉儿定要问上一问,可如今见到兄长的喜悦被穗络冲淡,加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思,她掩住轻微的失态,转身离去。
遣退其余下人,哲哲看向吴克善,欲言又止了许久,低声说:“这么多年了,我才知道,大汗一直在寻美人。”
“……是个汉女。”
听到这儿,吴克善微凝的神色明显一松。
“姑姑,您多虑了。”他想了想,有些好笑道,“那就是个消遣,如何比得过科尔沁的贵女?就算大汗寻到,还能威胁您的位置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