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移开目光,终于低声开口问道,"你要和我谈什么?"
羽谷缈的声音很哑,飘忽的几乎和气音一样了,语尾都因为疼痛带着不易察觉的颤,却仍然端着一副冷硬的架子。知道对方这是在变相的问自己怎么会来这里,诸伏景光看着他,回应道,"你先休息,之后再谈。"
男人冷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看上去对他的回应并不满意的模样,"现在就谈。"
知道按照这人的性格,的确不会把任何事情放在后面,诸伏景光叹了口气,干脆直接说明了来意,"还记得好几个月之前,在波士顿和.…呢.….本谈的事情吗?"
说出波本这个词的时候,蓝色眼睛的男人难得有些尴尬,他移开了视线,在心里冲着自己幼驯染摇了摇头。
做出打晕还妄图绑架人家弟弟这种可刑可拷的事情,现在再提起这个名字还真是让人有点心虚…….不,不管怎么说这不仅是自己的同事还是幼驯染,不能这样想。
诸伏景光轻咳了两声,压下了提起安室透时泛起的那一点亏心和尴尬,将自己的来意尽可能的说清楚,"公安希望和组织内部人员合作,所以我来…询问你的意见。抱歉,一直到今天才来。"
其实他在安室透从波士顿回来,又在和公安那边一起处理完组织实验室的事情后就匆匆来到了安全屋前,不过因为拿到那份实验室名单,公安开始展开行动后,无论是他还是作为君度的羽谷缈都迅速忙碌起来,匆匆几个月过去,他们居然现在才真正算是见上面。
蓝眼的男人自然而然把所有的问题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其实公安对于和一个血债累累的代号成员合作的态度始终是存疑的,没有任何确凿的东西可以保证这个代号杀手不会将他们的情况泄密给组织,会给公安提供正确的情报。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们自然不会拿公众和同伴的安全去赌。
也许只有真实感受过深陷泥沼之中的罪人身上苦痛的诸伏景光,才会全然相信面前这个连发丝都带着疏离感的男人。
他将公安上级所有的压力挡在外面,只对着羽谷缈说出了简单的一句公安希望和组织内部人员合作,像是要把所有的选择权都交付在对方的手上。
羽谷缈猜得出面前这个满脸真诚的男人背后的艰难,他张开嘴,声音有些干涩,……我的条件。"
"公安会尽可能保护月山朝里的安全,还有你,等一切结束后你可以…….诸伏景光很快给出了这个自己猜到对方会问的问题的答案,但是他后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
"只有这个。"羽谷缈咳嗽了两声,低声道,"已经足够了。"
只需要保证月山朝里的安全,对他来说就足够了。他知道公安那边的态度,也猜到了诸伏景光说出这些话要顶着多大的压力。
男人睁大了自己蓝色的眼睛,眉毛瞬间因为对方的话锁紧起来,他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就看见那人带着浓烈的疲倦感,合上了眼睛。
于是他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的听着对方的呼吸声趋于平缓。
羽谷纱的确很累了。
面前仍然并没有离开意思的男人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威胁感,于是随着疼痛一起升腾起来的困意终于将早就疲惫不堪的人包裹进去,一点点的拉拽着,沉入湖面。
难得,这位记忆里只有血腥和黑暗的杀手也会梦见好光景。
暖烘烘的咖啡厅内,有些黏腻的奶油蘑菇意面和里面的糖块尚未融化的红茶,很自觉的在对面那人红茶里放了方糖的少年撑着头,即使已经抽条,但是脸上仍然带着一点稚气,两人对视着,用几乎模一样的眼睛。
七岁的白发男孩踮了踮脚,顺着自己兄长的心意开口询问他,大哥哥要和我们去游乐园玩吗?
孩子的眼睛在这个时候都很圆,亮晶晶的,沉着初冬的雪,又带着希望般的嫩绿,他有些哑然的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白色发丝,然后男孩就和四周的景物一样忽然消散开了。
困意也随着梦一同退却,羽谷缈睁开自己有些许湿润的眼睛,感觉胸口处像是被很多东西挤压在一起,鼓鼓囊囊的,他知道这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感情,掺杂着远在任务现场的春日川格吾的、尚未从急救室里出来的月山朝里的,还有…已经离去的飞鸟雾的。
有点喘不过气来,而且很热。
男人迷迷糊糊之间去拽自己的衣领,却被人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按住了手,他这才后知后觉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搭着一块过于冰凉的毛巾。
"别乱动,你在发烧。"诸伏景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随后,额头上的毛巾被人取了下去,细微的水声响起,重新变得冰凉的毛巾再次搭在了额头上。
发烧了吗?怪不得感觉大脑昏昏沉沉的…….连思绪都拧在了一起。
羽谷缈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旁边的地板上还放着什么东西。
自己家里并没有任何可以盛水的东西,他是用什么盛着水洗的毛巾…?
他向沙发外探了探头,看见木质地板上摆着一个竖着的瓶子,居然是放在简易吧台处的调酒壶,现在已经被拧开来当成了口比较大的水瓶用,还有里面几个圆溜溜的东西,赫然是他冻来调酒用的冰球。
…这家伙还真的挺会物尽其用的啊。
男人腹诽着,微微使了些力气,将自己的身体侧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