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测试。”
尤金终于抬起头,平淡的茶色眼瞳暗哑无光,当两人对上视线的瞬间,谁也没有说话,双方都在确认一些不能述诸于口的事情,就连内心也是一片死寂,脑海中的想法被锁死,隐匿得悄然无声。
“只有你和莉莉需要通过的测试,原因你应该清楚吧。”
丹特陈敛下眼:“我不是主卡,思维并不共通,怎么会清楚。”
尤金不在意他的躲闪和试探,“aptx4869的实验会用到很多‘实验材料’,为了更好的进行参照对比,材料的选择会将差异性降到最低,这样才能将实验的影响最大的体现出来。你不觉得这其实和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像吗?”
存在一定差异但总体趋同的样本,大部分几乎相同的条件,单独拎出来的特例,这是肉眼可见的控制变量法实验模式!
丹特陈被他直白不掩饰的类比惊到了,下意识看向自己身边的黑猫,而黑猫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尤金,怎么看那都不像是善意的目光。
事实上,屋子里的三只黑猫都复制粘贴一般死死盯着尤金,瞳孔略微收缩为细线,柔软的肉垫中的尖锐利爪若隐若现。
而尤金一如既往的丝毫不在意任何氛围,继续自己说自己的:“同样,如果把我们现在正在经历的任务视为一场「为了某个目的而进行」的实验,星之彩和伊塔库亚就是第二显著的变量,是不平等地施加在个体身上的意外因素。”
“第一变量自然是被选中的主卡……”丹特陈明白了,“既然是变量,自然就存在和其他样本不同的地方——你怀疑星之彩对我产生了足以改变存在本质的影响,你在判断我是否值得信任。”
“没那么复杂,”尤金淡淡说,“我只是在确认你是丹特陈,还是星之彩。简而言之,现阶段控制你的是人类的内心,还是神秘神物的灵魂?”
“看起来你已经得出了结论。”
气氛凝滞了一瞬,白朗蒂不明白尤金和丹特陈在说什么,费奥多尔也只是简单地说【不用在意这些,尤金会处理好的】。
和白朗蒂同样对此感到疑惑的还有黑猫奈亚。
在水族馆的休息室的时候,黑猫以为尤金是想要和莉莉联手,后来他从那里离开了,骗走了白马探。
到了这里,黑猫以为尤金是想要以威胁的手段和丹特陈结盟,结果他却质疑起了丹特陈的“优势”。
就像星之彩和伊塔库亚并不是他所需要的助力,而是最大的阻碍一样。
奈亚的尾巴摇来摇去,安静地记录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内核却在急速运转。
它得弄清楚这是为什么,是只有尤金一张角色卡的特质,还是其他角色卡都……
“坐过来吧,时间差不多了。”尤金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他让出了一个位置,举起手中的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又按下扬声器,等待音缓慢响起。电话很快接通了,从头到尾没超出三分钟,仿佛电话那头的人就在等着这一瞬间似的。
“尤金,”电话那头温煦的嗓音传出,“一切还顺利吗?”
丹特陈恹恹的双眼撑大了一些,他认出了这个声音,也看见了屏幕上的名字。
“若林……教授。”他小声说。
“丹特陈也在吗?这样的话白朗蒂一定也在。”若林春凉笑笑,“希望他不要为了灰原哀太过于担心。”
他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
。
“你是主卡吗?”尤金开门见山问。
“很抱歉,我恐怕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换个我能回答的问题吧。”
“你知道所有人的打算。”丹特陈说。
“可以这么认为,”若林春凉没有否认,“但你们得清楚,做到这一点并不算难。”
比起在场其他角色卡的或茫然、或镇静、或了然于心,黑猫心头的不安被放到最大,那种传输数据时攀附上来的毛骨悚然感再次笼罩上来。
被注视,被忽略,被不同的态度裹挟。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若林春凉和那些角色卡重点关注,并被排除在外的?
黑猫完全不清楚。
神秘学事务所的地下室里,若林春凉身边的黑猫显然比跟着尤金的更不安。
若林春凉单手低着下巴,一边通话一边翻看着角色书,温声说:“马丁尼想要去琴酒那边,波本已经开始怀疑起了莉莉,但人类的常识束缚了他的思维,中石惠并不着急有动作,只等着铃木园子帮他找东西。”
电话那头依旧是尤金的声音:“详细到这个地步,不是主卡的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要把事情想得复杂了,我和马丁尼通过电话。”若林春凉说,“我问他,一切还好吗,马丁尼回答我,‘这里只有我和莉莉。放心,一切都会顺利的,我一直知道我想干什么’。”
——这句话似曾相识,仔细回忆就会发现,这是马丁尼之前对尤金说过的话,在那之后,他给了尤金贝尔摩德的联系方式,让尤金顺利加入了组织。
这句话本身也是一个很明显的暗示。
经过了aptx4869的任务,几乎能够断定那时的马丁尼来自未来,是他们迄今为止都没有经历过的未来。
所以……马丁尼百分百能存活到那时候!
看起来最后的结局早已隐藏在过去的蛛丝马迹里,但通向结局的过程却十分耐人寻味。
要是马丁尼本身抱着撕卡的心态,选择将胜利拱手让人呢?他在之前完全没有提到有关现在的事情,能被整理出来的信息非常简单:他还活着。
这一点就足够了。
想到这一点,若林春凉瞥了眼坐立难安的黑猫,依旧用轻缓的语调笑说:“不要忘了目标是什么,阻碍又是什么,虽然我相信你们并不需要我的提醒。忘了说,丹特陈,很高兴能听到你的声音,也很高兴你能去救白马探。”
“算算时间也快到了,不必畏惧,不必惶恐,不必不安。这是祂们的实验,也是我们的实验。”若林春凉将马丁尼说过的话当作了这次通话的结尾,“放心,一切都会顺利的,我一直知道我想干什么。”
电话挂断了。
丹特陈细细思索着信息量庞大的情报,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沙发上传来窸窣的动静,似乎是白马探即将转醒。
就在白马探睁开眼的一瞬间,隔音极好的房间里感受到一股明显的震颤,与之到来的则是闷闷的巨响。白朗蒂两步跨到窗边,他拉开深色的窗帘,阳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骤白的光亮让白马探出现了短暂的晃神,太阳穴也因此传出阵痛,待他逐渐适应后,映入眼帘的是丹特陈略带关切的神情。
“你……是丹特陈?”有了前车之鉴,他有些怀疑面前人的真实性。
丹特陈抿起嘴:“要不然我们握握手?”
“还是不了。”看来是丹特陈没错,“发生什么了?”
他问的是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丹特陈略过了这个话题,看向窗外。
两个街道外,一个巨大的身影在烈日下于尘嚣中缓缓站起,狰狞又恐怖外型使看见祂的每一个人都呼吸一滞,下意识怀疑起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凭空刮起
了飓风,风中隐约带着反常的风雪,被骨刺覆盖的巨大身躯遮天蔽日,呼啸声隐藏在风声里。
尤金面容依旧冷淡:“那是伊塔库亚。”
伊塔库亚?白马探皱起眉,反而看向丹特陈,怀疑问:“你是不是在我昏迷的时候碰到我了?”
丹特陈:“?”
这个巨大的怪物都这么直白的出现了,他怎么还在怀疑是视觉误差啊!
等白马探再一次看向窗边,那个巨大的身型又消失了,只有空中依旧喧嚣的尘埃证明那不是一场梦。
他坐起来,估算着距离离丹特陈远了一些。
丹特陈:“……”
“按照距离看,那应该是水族馆的位置,”白马探说,“那里发生了什么,爆炸?”他看向尤金,“你知道那里会发生什么。”
不然也不会提前带他离开了那个地方。
尤金摇摇头:“我不清楚。”
而白朗蒂明显担忧了起来,并随机展开了行动。
“你要去哪里?”
“去找小哀。”白朗蒂步履匆忙穿过客厅,“要是马丁尼真的想跑到琴酒那边去,小哀会很危险。”
“等一下,”尤金叫住他,等人转过身后才问,“马丁尼和灰原哀,你觉得琴酒更想杀了谁?”
“不是这么比较的,马丁尼是马丁尼,灰原哀是灰原哀,琴酒更恨谁与我无关,她存在危险的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你的比较环境是这样的话,我和灰原哀同时出现危险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白马探的视线在兄弟俩间游走了一圈,最后看向丹特陈,“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知道尤金其实问的是其他人和代表着‘自己’的角色卡间,白朗蒂会怎么选,但丹特陈还是轻咳两声:“这俩兄弟的关系……有点复杂。”
在白马探看来,这岂止是复杂。失忆的哥哥在朋友的帮助下找到了弟弟,弟弟把哥哥的朋友扔在危险的地方,反问我和你朋友你选谁。
这种剧情怎么看怎么不对味。
而白朗蒂却说:“灰原哀。”
他的本意很简单,尤金完全有自保能力,以他的作风而言,如果真的让自己陷入了危险的境地,那也多半是他自己计划好的事情。灰原哀不一样。
这话听起来就没那么动听了,白马探低声评价:“他是不是不太会说话?”
“谁?”丹特陈眨眨眼,“不太会说话的是弟弟,哥哥是没什么脑子的那个。”
白马探:“……你的点评倒是很简单易懂。”
尤金不过多纠缠,转头看向丹特陈,平静问:“能帮我一个忙吗?”
丹特陈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见白朗蒂表现出“你靠近我试试,看我揍不揍你”的危险表情,他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终于对旁边观望已久的黑猫下达指令。
“我要进行一个「诅咒」检定,”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看了眼面板中自己的理智值,跑到房间的角落里盘腿做好,手指在袖口摩挲了几下,“让白朗蒂陷入两个小时的昏睡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