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写信与兄长,说在此认识了一位姑娘。我能否见见那位姑娘?”
张四爷叹了一口气:“如果是含笑,那她已经亡故了。”
“亡故?”谢辞故佯装不知内情,“为何?”
“意外。”
“但我得到的线索与这个说法有出入。”谢辞故抬眼,幽幽审视着张四爷,似要将他任何一点心虚的表现纳入眼中。
张四爷露出黯然的神情,只见他垂眼,长叹了口气:“这是家事,老夫无权过问。”
“草菅人命也不管?”
“那是她的家人,有权对她生杀予夺。仙长,入乡随俗啊。”他的语气中透出深深的无奈。
中原很大,但只有三道对各州有统辖权,虽有下属宗门帮衬打理,但终究还是有力有未逮之处。
正所谓“皇权不下县”。
像花悦镇这种地方,一般都由本地人自治,按时向相应宗门纳税即可。
因此,面对谢辞故的质问,张四爷很是坦然。他比其他人都清楚,谢辞故虽是修士,但说到底只是散修草莽,无权无势,没有资格管他。
“两位怀疑我们镇上的人害了莫老板?”张四爷面露苦涩与无奈,“他虽连累了含笑,但他毕竟是外乡人,处置他不合规矩。老夫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林凡听得来火,他们杀了一个无辜的少女,还认为自己很讲道义?
他想还嘴,但被谢辞故拉住了。
谢辞故看似退让,不再追究含笑之事,将话题引向别处:“近来镇上似乎不太平。”
张四爷并未详说因由,只道:“镇上近来确实人心惶惶,老夫正计划筹备一场祭祀向山神娘娘祈福,请她驱除祸祟,保佑平安。两位若不急着走,不妨留下来参观?”
“那就叨扰了。”
交谈结束,张四爷召来下人给他们准备住处。此地凶险未知,为了方便照应,谢辞故只要了一间房。
林凡憋了一路,进房后可算能说话了:“我看着张家就是花悦镇最大的祸害!“
“说来听听。”
“这里靠种花谋生,镇民们早出晚归只勉强糊口。他张家不事农耕,却修了这么豪华的宅邸,肯定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那张四老爷虽看起来平易近人,但是能定下不准女人出声这么变态规矩的,能是什么好人?何况,花悦镇可是他说了算,发生这么多糟心事,他绝对不无辜。”
“有道理。”
林凡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又在当捧哏了,他不信自己能想到的谢辞故想不到。
“现在管事的也不管了,你说怎么办?”
“那只能逼他们管了。”
“怎么逼?”
“我还不知道。”谢辞故的语气透着些许无力,“先弄清楚这里的所有蹊跷吧。”
望着门廊上挂起的正红,他想到了许多,被强行沉塘的含笑、铺满田垄的纸钱,以及,那个不被夫家收留,不被娘家接纳的女子。她还躺在义庄,她的家人就开始为另一位新嫁娘忙碌。
……
左右无事,吃过晚饭,谢辞故带着林凡到娘娘祠前的空地旁观镇民们筹备花朝会。
新雕好的山神娘娘像停放在娘娘祠对面,连底座足有三五丈高,用厚重的红布覆盖,要等到花朝节那天才会揭晓。并由主祭举行仪式,将旧像请出,将新像请入。
虽然白天才做完繁重的农活,但来帮忙的镇民们都热情高涨。他们似乎认为,只要花朝会顺利举行,花悦镇的祸患就能结束了。
同样,这里没有女人。
几个年轻人搭着梯子,在庙宇内擦拭案台。谢辞故装作参观娘娘祠,向他们搭话。
他望着主殿那尊高大的山神娘娘像,感叹:“这座娘娘像历史应该很久了吧,有上千年吗?”
年轻人知道面前的是“张家贵客”,态度颇为热情:“哪有上千年?也就差不多三百年的样子。以前村里大规模重塑过一次娘娘的神像,这些都是那时候雕的。”
“为什么要重塑?”
“那时候张家发迹,赚了大钱,张家老爷认为是山神娘娘庇佑,感念娘娘恩德,便花了大价钱将所有神像都重塑了一遍。”
“哦!”谢辞故问了个略显古怪的问题,“那前后的神像有区别吗?”
“有什么区别?”年轻人神情疑惑,看来他什么都不知道。
谢辞故想起他们入镇时遇到的那座残破石像,那座石像上的面纱似乎只是面纱,而非封住花悦镇女子口舌的“谨言”。
……
晚上,猜拳输了的谢辞故再次失去了睡床的资格,好在张家高门大户,房内还有一张榻。
昨晚才睡了觉,谢辞故本不困,只打算闭目养神,但闭着闭着,还是沉入了梦境——
再睁眼,他来到一间卧房,看摆设似乎属于某位女子,书架上放了许多书和卷轴。
谢辞故已经习惯了做梦,但这次有些不同,他没有来过这间屋子,若是他的梦,便不该出现他没见过的地方和东西。
有人入侵了他的梦境,构建了这些景象,俗称,托梦。
一副半展开的画放在桌上,画上山石精巧,花草繁盛,但却感觉少了什么。像是构图精巧的工笔画,少了主角,使得中间的大片位置出现不和谐的留白。
忽然,留白的地方开始浸出墨痕,组成字迹——
请您,抓住杀害张小姐的真正凶手。
就在谢辞故准备仔细查看之时一声清脆的“哗啦”声响起,梦境突然断掉。
睁开眼,窗外已经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