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就要了一杯糙米酒,坐在堂屋八仙桌前唉声叹气:“表姐,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别着急。”
袁翠柳闻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坐在了袁腾岗对面:“什么事儿,你说。”
“表姐,我这两天不是不舒服请假看病去了吗?结果……结果你那个老二媳妇找了个人写了篇文章投到县里去了。等我知道这事想帮你拦住的时候,已经迟了。文章是周书记亲自投的,来不及撤回了。”袁腾岗唉声叹气,扒拉了一下他表姐端过来的炒花生,嘎嘣一个,嘎嘣又一个,吃得很香,并不像有多苦恼的样子。
袁翠柳闻言惊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说什么?那个丧门星找人了?她想干什么?要地?还是要房子?”
袁腾岗摇摇头:“具体不清楚,还是周书记跟那个新来的广播员说这个事的时候我在门口听了一耳朵,具体写了什么没说,就说那文章写得很好,上面已经决定要发表了,排期就在这两天,叫小沈,哦,就是那个广播员,叫她回去说一声。”
“广播员?晏家新娶的那个儿媳妇?”袁翠柳虽然在上圩村,可他们这些自然村之间经常通婚,所以即便宋家跟晏家不在一个村里,两村中间还隔了一条大河,可对他们来说彼此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秘密。
她之前还骂呢,骂晏姝不要脸,克死她家宋骞不说,又把自家大嫂赶跑了,这新进门的嫂子也不知道能坚持几天,没想到,这丧门星居然敢跑去叫人写文章?
反了天了!
她气鼓鼓的,做晚饭都没什么心思了,满脑子都在琢磨等会怎么联合一大家子,把晏姝这事给解决了。
她男人叫宋建华,是整个江圩县手艺最经得起考验的老石匠,坞塘公社又是沿江地区的大型公社,经常需要他这样的老手艺人去修缮江堤、河堤、造石桥,所以他在本地的身份和名望远高于晏楚炀。
这也是为什么晏姝只能被他们一家子打压、赶回去的根本原因。
毕竟晏楚炀手艺再好,这年头也没有大木作发挥的场合了,只能小打小闹地搞搞家具,勉强比普通人家日子好过一点而已。
加上宋骞当初又是晏楚炀最得脸的爱徒,结果年纪轻轻为了他闺女的一口酸枣送了性命,晏楚炀自知理亏,根本就没想过帮晏姝要口粮田,他宁可自己苦点累点,都不会开这个口的。
所以袁翠柳琢磨着,这事肯定不能是晏楚炀出的主意,他老晏就不是这样的人。
那只能是别的什么小比崽子在给晏姝出馊主意了。
她也不是没听说过,老坞堡好几个臭男人惦记着晏姝着个小蹄子呢,一定是这当中哪个臭不要脸的,不自量力,想把口粮田要回去讨好晏姝!
对,一定是这样!
等她男人宋建华带着几个徒弟回来后,她就哭嚎了起来:“不得了了他爹,有人要来抢咱家的口粮田啊!”
宋建华一听,这还得了?
忙摘下劳保手套,放下他的锤子凿子等工具,拽着他婆娘到旁边问了问。
等袁翠柳叽里咕噜一通埋怨后,宋建华可算是弄清楚了,他冷笑一声:“不怕,就是他周书记亲自过来,也是咱们占理。行了,别哭了,我去陪你表弟聊聊,说不定他能知道点周书记的短处,到时候要是周书记施压,咱们也有底气反击。”
宋建华说着就把他的徒弟们撵回家去了,连平时惯例招待的晚饭都没给准备,随后自己从地窖里倒了一杯糙米酒上来,陪袁腾岗吹牛去。
等这老哥俩一通胡侃,宋建华才切入正题:“小袁啊,我想问问,你们周书记有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袁腾岗酒量差,酒品更差,不过半杯糙米酒下肚,已经晕晕乎乎的了,闻言放下筷子打了个酒嗝:“见不得光?那……那倒没有……”
不过,说完他就想起来一个事儿:“姐夫你要是实在想给他找不痛快,你就去问问他,上个月填沟造田的那些地,他有没有隐瞒不报,这些地虽然零碎,但加起来也不少呢,我听小楚说,好像足足有五十多亩呢。你想想,这得少交多少农业税啊。”
“哦?还有这个事儿?”宋建华心里有底了,“我就说嘛,我带着那些混小子加固江堤的时候,总是能看到周思源领着人来要江堤上挖出来的沙土,原来是弄回去填沟了啊。赶明儿你找那小楚问问清楚,到底有多少亩,回头我写个材料亲自去找周思源吓唬吓唬他,我就不信了,他敢冒着自己被揭短的风险出这个头!”
老坞堡,天快亮时,晏姝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刚刚做了个噩梦,吓得她心脏砰砰乱跳,出了一身冷汗不说,连嗓子都哑了。
梦里她一直喊,一直喊,却怎么也喊不住转身离开的宋骞。
她想叫他回来,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酸枣明天再摘一样的,可宋骞见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知道她想那酸枣想得厉害,还是一意孤行,出去了。
临走时还安慰她:“你放心,我从小爬山下河,什么时候出过事?乖,好好歇着,等我回来。”
不,不行,回不来的,再也回不来了!
她心烦意乱,慌慌张张从床上扑下来,冲到门口大声呼唤他的名字,声音却被天空的雷声所淹没。
最后她只能靠在门框上,一点点滑到地上,看着他模糊在风雨中的背影,无助地哭泣:你不要去,不要去,你回来!
后来一道闪电,劈在了远处的山上,骇人的白光里,一道身影从山上摔了下来,直接把她惊醒了。
她大喘着气,心里一阵一阵地发慌,缓了好一会才稍微平静了一点。
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晓萌,孩子睡得正香,小脸蛋白里透红,又香又软,完全没有被她惊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