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工老人眼中,少年默然拔剑。
与他一般,隔空刺出一剑来。
这一剑,旁人看起来普通,但在老人眼中,却像是贯穿了几十载光阴岁月,叫他失神其中,难以自拔。
他回神时,秋水入鞘。
两人都在发愣,没有说话。
塑工老人陷入误区,他以为赵荣这一剑,是方才从他的剑招中得到的。
赵荣则想回五神峰看看,心思飞到了天柱之巅。
“你几岁?”
“十六。”
“十十六?”
“十六。”
塑工老人又微微失神,然而叹息道,“老朽又败了。”
“林远图,江南男子,还有你。”
老人又道:“你年纪最小,却击败了现在的我。”
“老夫愿称你为最强。”
赵荣赶紧摆手,谦虚道:“前辈,十年后再说这句话,现在晚辈承受不起。”
十年后?
老人听完哈哈一笑,被他逗乐了。
他还准备说什么,眼前的少年忽然招呼也不打,蹭蹭蹭跑远了。
瞧着远走的背影,心下稍有失落。
老人正准备继续塑像时,又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心中不由欣喜。
赵荣提来两坛酒,道:“今日得前辈指点,便请前辈喝一口。”
“如今重阳节,多是菊花酒,我买的却是桂花酒。”
老人好奇:“有什么说法?”
“自是中秋赏桂,祈求团圆,希望还有机会与前辈见面。”
赵荣又道:“还不知前辈贵姓?”
“姓顾。”
赵荣双目赤城:“晚辈赵荣,我师父是莫大先生,顾老前辈与我师父差不多年岁,一样的慈祥,晚辈瞧着亲切得很。”
“此去庐州,之后便要南下,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再见。”
“若顾老前辈静极思动,可去衡阳赏玩,晚辈定作陪客。”
老人笑着摇头,可听他说要去庐州,不由提点道:
“你去庐州可绕开三十铺,隔壁卖炭人说,三十铺炭场的那些胆大汉子们全从镇上逃走了,可见凶恶。”
他们又聊了几句,赵荣告辞离开。
塑工老人提着两坛桂花酒,瞧着少年人的背影,想起那一剑,又忆起往事。
他呵呵一笑,眼睛略有模糊。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
江湖广大,能人隐士当真是层出不穷。
赵荣不由想起衡阳茶铺卖茶的桑老先生,没想到今日又碰见一名用剑高手。
若非当初观五神峰有所悟,此际也不可能瞧出这顾姓老人隐藏了剑法。
可惜啊.没能赚这位顾老前辈上衡山。
这是一位掌门级高手,又隐于市井,赵荣当真眼馋得很。
若发掘十个八个这样的人到我衡山,再传授弟子功法剑法,我衡山派岂不瞬间成了顶级大派。
小掌门回到客栈时,脸上还残留着惋惜之色。
可客栈内,却有着滔滔不绝的笑声。
“岳掌门,当年一别,真是许久未曾相见啊!”
“我们可要好生契阔!”
“是啊,今晚多饮几杯,明日一道上路,去庐州与魔教杀个痛快!”
“……”
一进客栈,便见两位雄武大汉,粗粗的蝠形眉,脸上挂着爽朗笑容。
他们身旁还有七八人,客栈外两架散发药香的马车应该就是他们的。
莫大先生、岳掌门,宁女侠正与他们说笑。
赵荣一进来,莫大先生便笑道:
“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徒儿。”
个头稍微高一点的大汉笑骂道:“莫大先生何故说笑,赵少侠与令狐少侠俱是五岳剑派年轻一代翘楚,未来难以限量。”
“不成器这三个字说给我们听,岂不是大大地不合适。”
另外一人道:“二位高徒都不成器,那我们门下的弟子,岂不是要羞愧至死啊。”
两人当真会说话。
岳掌门与莫大掌门各都微笑。
赵荣闻到一股香味,看了看外面的马车,也没太在意。
这两位大汉五十岁左右,辈分自然大一轮,他也不想失礼,露面之后便快步上前见礼。
莫大先生道:“这两位是三秦杨威庄夏氏双杰,这位是铁披胆夏恩。这位是铁沥肝夏杰。”
披肝沥胆,这外号可不是瞎叫的。
剖开心腹,滴出胆汁,可见真诚!
“夏师叔!”
赵荣连喊两声。
“好!”夏恩叫了一声好,“赵少侠名声早传遍中原大地,果真器宇不凡。”
“这一声师叔,当真是托大了。”
他倒不是说客气话。
先前因为左盟主的关注,中原之地多有赵荣名号,否则他一个衡阳小少年,不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绝不能名动中原武林。
莫大笑着说了些客气话,对方辈分在这里,有什么托大的。
又听岳不群夸赞:“当年在三秦之地,两位乐善好施,又爱打抱不平,我们还一道灭过宁陕三盗。”
“没错,”大汉脸上满是怀念,“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诶,当时庄子遭了瘟疫,死掉上百人。我兄弟二人苟延残喘,一路问药求救到孝城,才勉强活命。”
“这次听江湖朋友说,五岳剑派与少林武当联手要灭魔教,第一战就在庐州,孝城离庐州不远,我兄弟二人得此消息,也想帮帮场子。”
“没想到在此能遇到诸位五岳高朋,实在喜不自胜。”
“哈哈哈!”
“……”
几人聊得火热,赵荣笑着退开,又顺着香味好奇走到马车旁。
客栈内,登时追出一瘦削男子。
“赵师兄,可是被香气所引?”
这人叫殷守缺,是夏恩大弟子,他年纪比赵荣大,不过杨威庄与五岳剑派不是一个级别,他可不敢托大自称师兄。
“是的,似是花香,又像是药香。”
“赵师兄稍等。”
他回应一声便上了马车,令狐冲与岳灵珊也上来凑热闹。
没多时,殷守缺抱着一个小坛子出来,分明是药香,可是把坛子一揭开,竟然有股酒味。
令狐冲瞬间来了精神。
“殷师弟,这是什么酒?”
“此乃大虎酒,”殷守缺笑道,“这可是好东西,你瞧。”
他从马车内取出一双筷子,朝小坛里一夹,跟着掏出一物,岳灵珊与令狐冲微微色变。
竟是一只硕大黑蜂,怕是有小孩半个拳头大。
“此物叫大虎蜂,颇为难得,将它泡在酒水中,既是酒,又是药,这酒中又有诸多花蜜,这才异香阵阵。”
岳灵珊道:“这不是毒蜂吗?听说一口能毒死牛。”
殷守缺笑着解释:“此蜂确实剧毒。”
“但用药材调理,能中化毒性,化毒为药。”
“师父知道庐州有正邪大战,特意带上所有药酒,若是哪位朋友受伤,此酒内服外敷,皆有妙用。”
赵荣暗自点头。
心中对那两个大汉更有好感。
五仙教的五宝酒是教中珍藏,这大虎酒远比不上五宝酒,却也是杨威庄的珍藏。
难怪莫大师父与岳掌门对他们热情。
……
临近傍晚,有一人偷偷摸摸来到镇北口那棵歪脖子树边,系上一条黑色的烂布带。
没多久,第二人过来将那条烂布带解掉。
盏茶工夫,第三人又系上一条黑色烂布带。
一炷香时间过后,第四人用匕首在树上刻了个隐晦的太阳标志。
晚间天彻底黑下来,又来了第五个人,他到树边用刀划出数道有规则的划痕。
夜里清水镇的打更人路过此地,朝着歪脖子树撒了一泡尿。
……
外出打探消息的两派弟子在晚上全回到客栈,各与杨威庄的两位师叔打招呼,气氛颇为融洽。
夏恩掏出数坛大虎酒,起初大家还不敢饮,怕毒蜂剧毒。
夏氏双雄却带头喝酒,证明无毒。
赵荣自然不会阻拦,他知道药酒是好东西。
众人一喝,顿觉神清气爽,满口花香,果真是宝贝。
听说虎酒能治外伤,受伤最重的南善时与劳德诺以酒涂抹伤口,初觉刺痛,慢慢有种麻痒舒适之感。
真的有用!
劳德诺满身香气,如同花粉人。
他心想着“这般宝酒若能偷到配方,送到嵩山,师父定然高兴”。
众弟子汇总了一下消息。
清水镇似乎是个消息闭塞的地方,竟然对另外几派的情况分毫不知,此地的武林人,当真都跑到庐州凑热闹去了?
“三十铺颇为危险。”
“明知山有虎,我们还是绕开为妙。”
“可换成小路,马难走,两位师叔的马车更走不了。”
夏恩提议道:“此地我们有庄客走过,既然镇内地形复杂,易中埋伏,我们就顺着大道去镇边,届时再从侧边绕过三十铺。”
夏杰面色一凝,沉声道,“无妨,大伙儿靠近三十铺,且按辔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