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要考校布阵弟子的功力了。
他捋着白须,一时间沉默了下来,难以描述此刻的心情。
越是钻研进去,越是感觉手中剑谱在变沉。
分明只是几张纸,却重于山岳。
这几乎就是镇山之宝!
莫大先生翻到封面,又看向那几个大字“衡山惊门北斗剑阵”。
初时随意,此刻却有种肃然起敬之感。
也明白了小掌门的用意。
一人一剑,各有变化,如北斗七星各闪光芒,难怪敢叫衡山七子。
冯巧云本就是武痴,盯着剑谱,慢慢领会其中玄妙,当真是如痴如醉。
“师兄当真是天下奇人。”
冯巧云笑道:“师父,多亏你将师兄收入门墙,否则我此生不知要错过多少风光。”
“那东方不败虽是天下第一,威震武林,我却是佩服师兄更多一些。”
“天下第一也是照着原有功夫练的,师兄却在走向属于自己的道路。”
莫大笑道:“这些夸赞话你与我说便好,莫要在他耳边说。”
“他毕竟年少,一旦尾巴翘上天,他敢上黑木崖找东方不败。”
冯巧云认为小掌门是一个极稳重之人,心下不太认可老掌门的话,但她一向敬师,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反驳。
又听莫大问:“他可说年关下山?”
“说了。”
“那也没多少天了,”莫大瞧着手中剑谱,又道:“明日把你二师兄,三师兄还有练阵的七人都叫来,我们要抓紧时间。”
七人各练一谱,每一谱都不同。
这剑阵诸多奇妙处,大家练的快剑剑路不一样,集思广益能加快进度,少走弯路。
若是小掌门下山之后,瞧见众人毫无进展,岂不是不太美妙。
冯巧云立马会意,笑着应了一声。
等她走后,莫大先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昂首阔步走到衡山祖祠之中。
敬了几炷香后,老人将阵谱放在烟熏之上转了几圈,带上香火气。
“师父,师祖,师叔祖”
“恁们也瞧瞧,我这乖徒弟创的剑阵可还过得去眼?”
莫大先生炫耀了几句。
又正色道:
“这个年关一到,弟子便要正式立定衡山十四代掌门人选。”
“各位先辈,一定是一百个满意。”
“阿荣他天资聪颖,世所罕见。但终归年纪小,兴许未来还有挫折劫难。”
“诸位先辈,请护佑他。”
“叫他平安长大。”
……
天才晴过两日,忽又阴云密布。
第五天,潇湘大地又下了一场雪。
五神峰上的雪更大。
天柱之巅,峭壁崖洞却有好几个冰雕,有大有小。
仔细一瞧,是被人用剑削出来的。
申时末,驿站三名弟子一道顶着风雪,走雪路登峰,送上饭菜。
他们是新来此地的一批弟子,之前山下几人已被换到宗门驻地。
这可是极好的差事。
上峰顶送饭之余,若有内功招法上的疑问,每次问一个两个,大师兄都能快速准确地解惑。
虽然其余师兄师姐也能有解。
但大伙发现.
大师兄给出的回应,往往能直击要害,叫人瞬间醒悟。
其后按照他指的法子去练,只要不是太笨,困惑许久的问题,基本都能解决。
驿站守山在平日里不算好活,毕竟这里很偏僻。
可到了大师兄闭关时间,从外边轮值在此的外门弟子,就叫别人羡慕了。
天没暗,可山间霜雾极大,过三丈就看不清了。
这时
三名衡山弟子一边欢谈一边下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名不及三十岁的弟子道:“原来我是发劲法弄错了,难怪剑招怎么使怎么古怪。”
“大师兄可真是厉害,只问了几句,叫我使了两招,便看出症结所在。”
另外一人啧啧称奇:“我才从常德府那边回来,许久没有见过大师兄。”
“此一见,当真是惊到我了。”
“说大师兄是在山间煮那仙石白药,我也是信的。”
“是啊,是啊”
他们边聊边下山,身形消失在霜雾中,慢慢的连声音也听不见了。
就在这时
山道旁一株满是晶莹雾凇的树后,闪出一道轻盈人影。
她二目含笑,瞧着积雪上的脚印,迈步朝峰顶走去。
刚至酉时,赵荣回到石洞。
一边打开食盒,一边盘算着下山日期。
将杉木桌上的话本曲谱拨到一边,取出食盒中的饭菜。
羊肉鸡肉,卤虾小菜,还有一叠酸菜牙豆。
闻到饭菜清香,赵荣惬意地取下火盆上的茶壶,倒一碗热茶,坐下来拨动筷子。
他还没吃三口饭,突然停下动作。
侧头看向山道方向。
嗯?
有不速之客上门。
赵荣皱紧眉头,几位衡山弟子方才下山,不知是否遭遇不测。
来人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脚步声。
虽然轻盈,可在赵荣提气静听之下,那人每一步踩在雪上,都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也知道对方马上要到枯藤峭壁那一段路。
赵荣握剑在手。
他熟悉地形,只待那人往前一丈入了险地,便跳下去急攻。
对方不想掉下悬崖,必然中剑重伤。
敛息屏气,石洞内再无任何声响。
只听到外边风雪声响。
那人停下脚步,没再往前走,赵荣极有耐心,立身洞口,静静等待。
忽然
只听一道娇柔婉转的声音穿透了漫漫风雪:
“喂,衡山阿哥在家吗?”
赵荣整个人一愣。
“不在家,”他顿了几秒,答了一声。
跟着把剑放在一边,坐回椅子上吃饭去了。
外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听到一道提纵声响,在崖壁上点了一下,如一只小野猫,轻快地跃入石洞之中。
她一身绣花裙,色彩灿烂。
只是叫风雪打在身上,如同绣了一朵朵洁白小花。
一阵草木幽香,那是风雪也掩盖不了的。
此时此刻,古寨小花的那双大眼睛在石洞扫了一圈后,毫无含蓄地注视在正吃饭的少年身上。
少年发髻微乱,两截鬓发顺着脸颊坠下。
他穿得略显清减,此时伴着火炉吊灯,融在雪山石洞之中,如风雪中的隐匿高客,世外之人。
明明吃的是人间烟火,却如何也想不通,怎能不被世俗所浊?不曾沾染那凡尘之气。
苗家阿妹本有一腔俏皮话。
可是当面瞧见少年后.
顿觉龙泉一别,如隔三秋,老树遗台,物是人非。
少年还是那少年,似乎又不是当年人了。
她被赵荣的气质所惊,心中微微颤动,手上的两坛酒不及放下,顺口再问一句:
“喂,衡山阿哥在吗?”
问话时,那双眼睛轻轻眨动,睫毛上的几瓣雪花随之落下。
她瞧见少年微微一愣,像是没听明白她的话。
苗家阿妹眼中,少年忽又露出一个笑容,只这一笑,像是远浦归帆,世外高士又沾上了红尘土。
“衡山阿哥不在,好阿哥在。”
赵荣打趣一声,目光移到那酒上。
蓝妹子拍了拍胸口,抿嘴轻笑,婉转声音回荡在石洞中,比外间冷冽的风雪声好听百倍不止。
“我还以为是风雪伤人心,原是阿妹叫得不够亲。”
她坐在石凳上,眼睛就盯在赵荣脸上,有些奇怪道:
“我们古寨中也有闭关练武的长老,他们却和你不一样。”
“你从北边回来才多少时日?”
“怎得见了你,一下叫我失落难过,像是一位好朋友看透了红尘,不要与我往来一样。”
她举起一只玉手带着彩袖移到眼眶边,做伤心状,眼中却盈满笑意,妩媚至极。
赵荣看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到饭上。
幽幽说道:
“不知阿妹下得什么毒,当真是高明得很,我这饭菜本来很香,怎么突然寡淡无味了?”
苗家妹子嘻嘻一笑,逗他道:“因为阿妹身上香。”
“古寨香料,盖过了烟火气。”
赵荣不解风情,笑道:“酒更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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