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岔穴引气,那不就是错穴吗?
这是目穴鼓气法的基础,是极难的部分。黑木崖上的惊门十三剑,只有欧阳鹤松练成。
衡山派的目穴鼓气法,都是由巧思简化而来的。
唯有熟络经脉的小曲,是他帮助开眼的。
隔肤领人行气错穴,乃穴窍法门中的大忌,天下罕有人能做到。
若是一年前赵荣看到这孩子,他决计束手无策。
因为这孩子体内无有真气,就不存在“领人行气”一说,而是更高难度的“隔肤引气血错穴”。
等于是颠倒死穴,由死向生。
用神乎其技来表达,恐怕都不足够。
这徐医师应当没有修炼过惊门十三剑,他却能看穿病情,确实不凡。
赵荣翻开徐友直书写的眼疾诊录。
阳白,晴明,攒竹,鱼腰,丝竹空,承泣!
了不得,六穴串联相阻。
如此错穴,哪怕对他来说,也是极有挑战。
赵荣又翻看起金针赋,医道扎针行气与武者练内家真气有所不同,瞧着这部典籍,他看得津津有味。
骆夫人没有打扰,但赵荣明显感觉到光线在变暗。
他们四周,已经围了一大圈人。
正德镖局的总镖头朱宗豹、镖头向正雄、向正彪以及众多镖师,都用防贼人一样的目光看着他。
乌伤骆家的护卫们,也一个个面色不善。
一个半路插入、来历不明的少年,短短时间就能与骆夫人聊在一起,还能对小公子的眼疾说得头头是道,这可能吗?
大慈寺的方觉大师、弋阳的医道高手徐友直都没有办法
你一个小少年,竟搞出一副云里雾里好像能治伤的样子。
骗子二字,仿佛用烙铁烙在脸上。
再清楚不过了。
定然是假装偶遇,欺骆夫人心善,又将早就准备好的信息吐露。
众人顾忌骆夫人的面子,没有直接打断。
护卫长蒲慕寒弯腰低声碎碎念了什么,骆夫人闻言又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她轻轻摇头,对着侍卫们摆了摆手,叫他们散去。
侍卫们不愿走远。
那些镖师更不敢走远,金主越信任,他们越惊悚。
这可是人身镖。
人一死,他们正德镖局的名声就烂透了。
少顷,饭熟菜熟。
骆夫人将一只烧鸡分了一半给赵荣,那些护卫见赵荣毫不推辞,心中恶意更甚。
也不知夫人着了什么魔,还送出一葫芦好酒。
少年人喝酒吃肉,装模作样地看着徐友直给的医书。
向正彪与向正雄兄弟趁骆夫人不在,来到赵荣身边,冷冷提醒道:
“小少年,这骆夫人是个心善的好人,你若利用别人的善心做恶事,死后定要入拔舌地狱。”
“不错。”
“你也是衡阳来的,想想同城的潇湘剑神的何等人物,他与你一般大,你也该”
向正彪正准备来个转折,说些难听话。
他盯着赵荣,忽然想起什么,背后脊柱陡然冒出一股冷气来。
雁城来的,十六七岁少年,模样俊俏,一身青衣.
哪有这么巧的?
他又想起之前有人模仿东方不败穿一身血衣出来吓人,这少年恐怕也是这等鬼迷心窍之辈。
“我也该什么?”
这时,眼前的少年接上了他的话,笑眯眯瞧着他。
向正彪心中的“恶言”已经咽了下去,“你好自为之,莫要做过分之事。”
他说完,鬼使神差问了一句:“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赵荣觉得他颇有意思,笑答:“我姓赵。”
向正彪与向正雄表情微变,身体稍微站直了一点。
“叫富贵。”
“怎么样,赵富贵这名字不错吧。”
向正雄松了一口气,向正彪吐槽一句:“你这小子,吓我一跳。”
似乎感觉这少年最多就是骗点银子,倒不像是要害人的样子。
于是又警告几句,便不再啰嗦。
只是,正德镖局的人和那些骆家护卫达成默契,时不时就盯看少年一眼。
晌午时分吃饱歇足,那些骆家护卫极为熟路,带领大家继续往前走,因为要等大慈寺的人,所以走得很慢。
过了第二个村落,晚间便歇在一个路边茶摊附近。
住宿的事不用操心。
骆夫人能在马车中休息,那些护卫、镖师都不讲究。寻个干燥地,将驱蛇驱虫药粉一洒,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睡。
酉时三刻用过饭,大家又添火驱寒。
大概在酉时末,有一队人马从东边青石方向赶来。
少林寺那些俗家弟子欢喜不已,原来是金华大慈寺的人到了!
有这样一群援手,大家过衢州、去金华,那都是安全得很。
大慈寺的方丈是方觉大师,他很久之前曾在少林寺出家,后来返回家乡去了大慈寺,如今是大慈寺方丈,这才与少林寺有了渊源。
此时领头的是虚业禅师,他是方觉座下大弟子。
“师兄!”
少林俗家弟子全都朝虚业问候,虚业与他们招呼一声,又见过少林老和尚,跟着再见骆夫人。
骆夫人可是大慈寺的老朋友,她家境殷实,在金华一地有诸多生意,每年都会奉送一笔沉甸甸的香火钱。
大慈寺来了三十来人,方觉的弟子来了五个,其余都是俗家弟子。
方便铲、铁棍长枪,各种兵刃都不缺少。
“师兄,你们怎地这般快就来了?!”
辛国梁激动得很。
虚业道:“师父得知方生师叔要到金华,他知晓近来上饶等地厮杀频繁,这才让我们早些出发。”
“因此在衢州便收到你们的飞鸽,赶忙朝西边接应。”
“没想到你们与骆施主走在一起。”
他声音洪亮,并不避讳他人。
赵荣也听得清楚。
又听他换上了颇为担心的语调:“方生师叔是怎么受伤的?”
易国梓道:“我们几个随着师伯从少室山到莆田,这一路都平安得很。”
“方生师伯说要见见方觉师伯,于是我们转道去了金华,才到庆元,便与一伙魔教人马发生冲突。”
“料想是追杀向问天到福州那边的魔教。”
“在庆元我们杀了三十多名贼人,跟着往北到云和,没想到那些贼人一直在等着我们。”
说到这里,易国梓露出一丝惭愧之色:
“方生师伯是为了救我,才中了黑血神针。”
“这毒厉害得很,师伯一直用内功压制毒性,到现在也难见好转。”
那虚业禅师闻言也是一惊:“竟然是黑血神针!”
赵荣听他们说话,心中疑云大起。
这老僧竟是方生大师?
少林寺为什么要派人去莆田,而且是派方生前去。
在少林方字辈中,方生可是排名靠前的高手。
追杀向问天这批人,应当也难有余力对少林寺出手才是。
不过,这俗家弟子的语气倒也不像作假。
事情透着古怪。
从这些人后续的交谈中,他又得知了那几名背剑人的身份。
酱袍人叫谭迪人,另外一个紫袍人叫宫敏人,二人是昆仑派掌门震山子的三徒弟与四徒弟。
震山子号称乾坤一剑,也是一名高手。
这两位昆仑派弟子,之前说话时傲气得很,看来也有一定艺业。
大慈寺的人一到,车马速度立刻加快。
第二天他们就到了青石。
又从青石来到招贤镇。
这一路听说厮杀不断,可他们现在这些人马会拢在一起,不是什么贼匪都敢来招惹的。
第五日晚上。
他们歇在距离衢州城不到四十里的废弃宅院内。
这院落荒得只剩下四堵墙了,但有了这四堵墙,便能挡下许多寒风。
院中生起几堆火,赵荣远眺衢州方向,想着明日到衢州便与骆夫人告别,顺便试试能不能治好她儿子的眼疾。
治不了,暂时就不露名讳了。
戌时初,天已暗。
月亮的清辉洒向人间,冬日寒风无情地吹,倒让人误会了月色温柔,将她洒下的清辉当作了寒霜。
骆夫人坐在火堆旁,抓着骆禾的手靠近火堆取暖,小男孩脸上满是笑容。
火焰的温暖,让他有一种奇妙的触感。
骆夫人微微抬起头,看向火堆旁的少年。
他和那位少林高僧一样,总是闭着眼打坐。
他们的话也都很少。
只不过一个有伤,一个没伤。
骆夫人正盯着火堆愣神,对面一直保持安静的少年忽然睁开眼睛。
“骆夫人,待会不要乱跑。”
嗯?
骆夫人没听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离她不远处的护卫长、朱总镖头、还有向正彪、向正雄兄弟也听到了赵荣的话。
他们各皱眉头。
向正彪跑到废弃院落门口,四下张望,什么都没有瞧见。
正准备回来质问,那少林老和尚忽然也睁开眼睛,脸上的皱纹堆在了一起:
“有人在朝这边来。”
很快
“嘚嘚嘚~!”
响亮的马蹄声从东边传来,正是衢州城方向。
“驾!”
“哈哈哈,驾!”
“……”
笑声、催马声、鞭子在空中振响声连绵起伏。
清冷的寒夜如镜,此刻镜面破碎,一团嘈杂混乱充斥旷野!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