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仆人迷失夜宴:穿越现实与梦境的诡秘舞会1

年纪最小的两个伙计杰弗里和阿尔弗雷德则饱受笛子和小提琴声的折磨,这声响,杰弗里最早在坡夫人的晚宴上就听过。乐曲似乎总来自隔壁。史蒂芬带着他俩把整座宅子搜了个遍,证明没人演奏这样的乐器——然而徒劳,两个小伙计仍然感到害怕,郁郁不乐。

岁数最大的伙计罗伯特的表现,令史蒂芬最为困惑。自打相识之日起,史蒂芬就觉得罗伯特是个明白人:办事认真、可靠——简而言之,他是世上最不可能胡思乱想、吓唬自己的人了。而如今,罗伯特坚持说他能听见房子周围长起一片无形的树林。只要手里的活儿一停,他就能听见树枝像幽灵般刮擦墙壁、敲打玻璃,树根在地基下悄悄伸展、挪松墙砖。罗伯特说这片树林年岁古老,充满邪气。闯进去的话,树丛里藏着的人要防,树木本身也要防。

可是,史蒂芬反驳道,稍微有点规模的林子,离他们这儿最近的也在四里以外的汉普斯特德西斯园区。那边的树都长得规规矩矩的,不会包围人家的房子,想着把它们压垮。史蒂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罗伯特只管摇头、发抖。

唯一让史蒂芬感到安慰的是,这些古怪的念头把仆人之间的分歧都抹平了。伦敦仆人不再关心乡下仆人说话有多慢、举止有多老套,乡下仆人不再向史蒂芬抱怨伦敦仆人如何戏弄他们、如何骗他们空忙一场。所有仆人团结一心,一致认为这栋房子闹鬼。一歇工,他们就坐在厨房里,互相讲听来的故事:哪些房子闹过鬼、哪些房子出过事,以及住在那里的人后来都遭了哪些灾。

坡夫人的晚宴后大约过了两个礼拜,一天晚上,仆人们又聚在灶火旁,继续大家都热衷的消遣。史蒂芬不一会儿就听腻了,回自己的小屋去看报纸。还没看上几分钟,就听见铃铛响。于是他放下报纸,穿上黑外套,跑去看哪里需要他。

在厨房通向管家卧室的小过道里,有一排铃铛,每只铃铛下面都拿棕色的漆整整齐齐地写着相应房间的名字:威尼斯客厅、黄客厅、餐厅、坡夫人起居室、坡夫人卧室、坡夫人衣帽间、沃特爵士 书房、沃特爵士卧室、沃特爵士衣帽间、丧冀。

“丧冀?”史蒂芬心想,“丧冀是什么东西?”

当天上午,他才给挂好这副铃铛的木匠开过工钱,账都登在本上了:付给埃莫斯·贾德,在厨房过道挂九个铃铛,铃铛下面漆房间名字,共四先令。可眼前却有十只铃铛,对应“丧冀”的那只铃声大作。

史蒂芬心想:“可能是贾德跟我开玩笑呢。好吧,明天我就让他回来,把铃铛重新修好。”

他不知该怎么办,只得爬上一楼,逐个房间察看;全都空无一人。于是,他又上了二楼。

楼梯尽头有一扇门,史蒂芬从来没见这儿有过门。

“谁?”门后传来一个声音,史蒂芬不认识。这声音虽然轻,穿透力却出奇的强,仿佛没通过耳朵,而是从别的什么地方钻进了史蒂芬的脑子。

“有人在楼梯上!”这个轻悄悄的声音接着说,“是用人吗?快进来,我要人伺候!”

史蒂芬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面跟房门一样诡异,要是别人让史蒂芬描述一下它的样子,史蒂芬会说它的装饰风格属于“哥特式”——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能够概括眼前奇景的词了。然而,根据爱克尔曼先生所着《艺术的宝库》中的插图,那种一般意义上的哥特式装潢,在这间屋里是找不到的。这里见不到中世纪的尖屋顶,见不到花样繁复的木刻,也见不到富有宗教色彩的连环图案。屋里的墙壁和地板都是由粗糙的青石板铺成,已经磨得破旧不堪,表面高低不平。屋顶也是石头砌成的拱顶。透过墙上一扇小窗,看到的是星光闪烁的夜空。窗户上一块玻璃都没安,冬夜的寒风吹透了整间屋子。

一位皮肤苍白的先生正对着一面破旧的镜子打量自己的倒影。此人生得一头极其浓密的银发,仿佛大蓟的绒毛,此时一脸不满的神色。“啊,你可来啦!”他愤愤地瞪着史蒂芬,“在你们府上,就算喊破喉咙,都没人应!”

“十分抱歉,先生!”史蒂芬说,“我是真没听说您在这儿。”他心想,这位先生肯定是沃特爵士或坡夫人请来的客人——可就算这位先生的来历解释清楚了,这间屋子又是打哪儿来的呢?先生们常被请到家中小住,可从没见谁请来个屋子的。

“您看我怎么伺候您,先生?”史蒂芬问道。

“你怎么这么傻!”满头白毛的先生大嚷起来,“你不知道坡夫人今晚要到我府上参加舞会吗?我手下的用人跑了,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我现在这副样子,怎敢站在美丽的坡夫人身边?”

小主,

这位先生抱怨得有理:他的脸没刮,一头怪发乱作一团,衣服也没穿好,身上只裹着一件老式的睡袍。

“我马上就来,先生。”史蒂芬向他保证,“可我先得把刮脸的工具找到。我估计您不知道用人把剃刀拿哪儿去了吧?”

这位先生耸了耸肩膀。

这间屋里没有梳妆台——其实,屋里统共也没几件像样的东西:一面镜子、一把破旧的三脚凳,还有一把古怪的刻花椅子,看样子是用骨头做的。史蒂芬不相信那是人骨头,可看上去特别像。

三脚凳上托着个漂亮的小匣子,史蒂芬在匣子旁边发现了一把精巧的银剃刀。地上摆着一只破旧的白镴盆,里面盛满了水。

奇怪的是,这间屋里竟然没有壁炉,只有一架锈迹斑斑的铁火钵盛着滚烫的煤,煤灰喷到地上尽是脏印子。史蒂芬把那盆水放到火钵上加热,随后替这位先生刮脸。待收拾完,这位先生对镜审查,大呼满意。他脱下睡袍,只穿一条睡裤,耐心地站着,由史蒂芬拿鬃刷为他按摩。史蒂芬注意到,一般男士经过这番款待,身上会发红,就像焖熟的龙虾,而这位先生却苍白依旧,只是皮肤透出一层白光,好似月亮或是珍珠蚌散发的光芒。

史蒂芬从来没见过比这位先生身上更精美的服装:他的衬衫洗熨得极其细致,皮靴如同黑镜一般闪闪发光。最漂亮的要数他那一打细纱白领巾,每一块薄得好似蛛网,硬挺得赛过印制乐谱的纸张。

替这位先生梳洗打扮,总共花去两个钟头——史蒂芬知道,这么长时间是因为这位先生对自己的外表特别在意。在此过程中,这位先生却是越来越

哈里大街沃特府上的仆人们坚信,诡异的景象、悲哀的声响已经把他们缠住了。厨子约翰·朗里奇和伙房丫头们常听见钟声叮当,调子十分忧伤,搅得他们心慌。约翰·朗里奇对史蒂芬·布莱克说,只要这钟声一响,过去哪些熟人去世了、哪些好事落空了、哪些不幸降临了,立马想个一清二楚。听着听着,大家都变得失魂落魄,感觉生活没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