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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先生显得很不自在,神色慌张地看着那塔克斯福德雇来的驭马倌。
“假如我是您,拉塞尔斯先生,”齐尔德迈斯轻声道,“我讲话的时候会更谨慎小心。您现在可是在北方了,在约翰·乌斯克格拉斯自己的地盘上。我们的城镇和寺院都是他建造的,我们的法律也是他写成。我们想着他、念着他,时常将他挂在嘴上。若在夏天,您就会看见每座篱笆根底下都生着一种蛋壳青的小花,开得漫山遍野,像一片无垠的花毯。我们管这种花叫‘约翰的小硬币’。当气候反常——冬天暖或者夏天多雨,我们乡下人就说约翰·乌斯克格拉斯又谈恋爱了,顾不上干正经的了。1若是对什么事情很有把握,我们就说它像约翰·乌斯克格拉斯口袋里的鹅卵石一样稳妥。”
拉塞尔斯笑起来:“齐先生,我绝没有看不起你们乡间怪谈的意思。光把历史传统挂在嘴上说说也就罢了,可总提什么先王复辟——你们这先王曾把路西法看作是自己同盟、领主中的一位——难道不该另当别论吗?没人真打算这么干的,不是吗——我的意思是,除了那些约翰分子或者疯子?”
“我本人就是北英格兰人,拉塞尔斯先生。”齐尔德迈斯道,“再没什么比我们的国王回归故里更让我高兴的事儿了。这是我一辈子的心愿。”
他们到达何妨寺时已近午夜。并不见阿什福德的影子。拉塞尔斯上床睡觉了,而索恩先生则在宅内四处走动,检查好久以前施加的法咒效力可还正常。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拉塞尔斯说:“我在想,历史上有没有过魔法决斗呢——俩魔法师打起来之类的事情。”
索恩先生叹了口气:“不好说。拉尔夫·斯托克塞似乎用魔法对付过两三位魔法师——其中有一位极其强大的苏格兰魔法师,名唤阿索德尔大法师2。温切斯特的凯瑟琳有一回迫不得已用法术把一个青年魔法师发送到格拉纳达去了。她一心向学,可那年轻人不断向她逼婚,搅得她心烦意乱。格拉纳达是那个时候她所能想到的最远的地方。后来还有个奇怪的传说,关于坎布里亚一个烧木炭的3……”
“决斗到最后,可有哪位魔法师死了吗?”
“什么?”索先生呆呆望着他,一脸恐惧,“没有!我的意思是说,我不知道。我想大概是没有的。”
拉塞尔斯微微一笑:“不过这样的魔法一定是存在的咯?假如您用点儿心思,能达到目的的咒语我敢说您是能想出五六条的。就像寻常用枪用剑的决斗一样。事后也不会有人起诉。不仅如此,胜者的好友及家中仆人无论以何种方式将此事隐瞒过去,都是无罪的。”
索先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到不了那个地步。”
拉塞尔斯大笑起来:“我亲爱的索先生,还能到什么地步?”
说来也怪,拉塞尔斯此前一直都没来过何妨寺。早些年,每当德罗莱特要上这里来,拉塞尔斯总能做到有约在先。在他看来,到约克郡的乡下房子里住一段就等于下炼狱了。他心目中最理想的何妨寺也就跟它的主人一样——灰扑扑、老古板,喜欢闷声不响地一待就是好长时间;而他最怕看到的,是漆黑恐怖的荒野上风吹雨打着的一座农舍。来了他才发现,何妨寺跟他想象中的都不一样。这里一点儿都不哥特。宅子式样摩登、高雅、舒适,宅间仆人也绝非他想象中没教养的庄稼汉。其实他们就是在汉诺威广场伺候索先生的原班人马,都是在伦敦训练出来的;拉塞尔斯有什么偏好,他们一清二楚。
可是,魔法师的房子总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何妨寺初看是那样宽敞、大雅,可实际上却像是根据一纸极为糊涂的设计方案建造而成的——从房子这头走到另一头,想不迷路几乎是不可能的。当天上午早饭过后不久,卢卡斯便来禀报拉塞尔斯,请他无论如何别独自去藏 书室,一定要由索恩先生或齐尔德迈斯作陪。这规矩,卢卡斯说,是住在这里必先遵守的。
这样的限制——还是个用人传达给他的,拉塞尔斯自然无意屈从。他到房子东侧检视了一番,那边照例安排着起居室、餐厅、小客厅——就是没有藏书室。他于是认定藏书室一定就在他还没去过的西侧。他往那一侧走了没多远,瞬间就又回到他刚刚离开的那间屋了。他觉得一定是自己走错了方向,于是从头来过。这回,他走到了一间洗涤室里,只见那里有个又瘦又小、脏兮兮的女仆抽抽搭搭吸着鼻子;她先把鼻涕拭在手背上,接着又用同一只手去刷锅。不管他选哪条路走,瞬间不是回到起居室就是回到那间洗涤室。那个小女仆他已经看腻了,人家见着他似乎也算不上欣喜若狂。这无谓的征途浪费了他整整一上午,可他除了怪约克郡的房子建得岂有此理以外,根本没想到会有别的原因。
接下来的三天里,索恩先生都尽可能地待在藏书室里不出来。只要见着拉塞尔斯,他准能听说齐尔德迈斯又添了什么新毛病;而与此同时,齐尔德迈斯不停地催他用法术寻找德罗莱特的信,搞得他心烦意乱。最后,他觉得还是谁都不见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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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不见,他曾有个发现也并未向他二人透露,而这个发现一直令他寝食难安。自与阿什福德分道扬镳之日起,他时不常就要召起幻影,打算追查阿什福德的动向。可他一次都没成功过。大约四个礼拜前的一天夜里,他睡不着觉,于是起来召幻影。影像并不是很清晰,可他确实看见一个魔法师在黑暗里作法。他得意于自己终于攻破了阿什福德的防守;可后来他才发现,他所看到的影像其实是 书房里的自己。他又试了一回。他换别的咒语,用各种方式称呼阿什福德,无一有效。他无奈只得承认,英格兰魔法已经辨不出他跟阿什福德之间有什么区别了。
利物浦伯爵以及大臣们的信件纷至沓来,忿忿不平地向他通报多起无人可解的魔法事件。索先生回信打包票,说只要一击败阿什福德,他立马着手处理这些问题。
回到何妨寺的第三天晚上,索先生、拉塞尔斯和齐尔德迈斯一起坐在客厅里。拉塞尔斯在吃橙子。他手里有把水果刀,刀柄镶着贝母,刀刃上有锯齿。他正用它割着橙子皮。齐尔德迈斯在往一张小桌上码纸牌。他解牌已经解了两个钟头了,索先生居然一点儿意见没提——这足能看出索先生被当前形势分去多少心思。而拉塞尔斯则快被那些纸牌逼疯了。看齐尔德迈斯在那儿一遍遍地码牌、翻牌,他坚信至少有一遍算的是自己。这他还真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