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染音知道自己赌赢了,他还是在乎她的:“我被警察领进了医院,做了检查,有些轻微脑震荡,右腿的半月板也被打断了。”担心被顾别冬听到,她竭力压着自己的音量,声音又低又沉,“医生说我这辈子再也不能打球了,要是不好好保养的话,不到五十岁就要坐轮椅。”她很轻地叹了口气,“说不定等我年纪大了之后,就变成了一个轮椅老太太了。”
顾祈舟的右手搭在腿上,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其实,他很想对她说:不会的,你不会变成轮椅老太太,就算真的有那一天,我也会一直推着你走,一路走到底。
但是他不敢说啊,也不能说。
他们两个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跨不过中间的那道鸿沟。
他只能保持沉默。
陈染音也没指望他能说些什么,因为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纨绔子弟了,她懂得什么叫做“不要强人所难”,但有些话,她必须亲口告诉他,这些话也已经在她心底埋藏了许多年:
“这几年我一直在后悔,后悔那天晚上自己下了车,后悔自己没能陪你走到最后,如果能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不下车,我会陪记你回家,无论你经历了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
这些话,是顾祈舟从未想到过的,他的右手再一次地攥成了拳,胸中情绪奔腾翻涌,意识不断地在过去与现实之间来回交织着。
他是林宇唐,也是顾祈舟。
但林宇唐已经成为了过去式,早就死在了八年前的那个晚上。
他现在只能是顾祈舟。
林宇唐可以随心所欲,可以在面对陈染音的爱慕与追求时豁出一切去爱她,但是顾祈舟不行,因为林宇唐连累了她,顾祈舟不能重蹈覆辙。
他紧紧地咬住了牙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抬起眼眸时,神色清明而笃定:“他不需要你陪他回家,他只想让你下车。”
他用上了“他”这个代词,来划清自己和林宇唐的关系,划清过去和现在的界限。
为了证明自己一点也不需要她,他又补充了一句:“他觉得你是个废物,是个累赘。”
陈染音不是个傻子,当然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我确实是个废物,但你还是把我这个废物推上了岸。”她又说,“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觉得我太脆弱了,没那个勇气和你在一起,但是我现在也没那么废了,最起码我可以保证自己再也不下车了,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用什么方式,哪怕你以后喜欢上了别人,娶了别人当老婆,我也会默默地守护着你,哪怕你结婚那天想让我去给你老婆当伴娘都行,只要你开心。”
又开始油嘴滑舌了。
顾祈舟长叹一口气,很无奈地说:“你不用这么说。”
陈染音蹙起了眉头,又急又气:“我这回真的没有给你画饼!”
顾祈舟:“……”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爱给我画饼。
陈染音直视着他的目光,字句笃定地说:“我是认真的,我再也不会下车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顾祈舟的态度却也很坚决:“我不需要你陪。”
陈染音抿了抿唇,想了想,退而求其次:“那也行,反正我也没指望你能原谅我,但你一定要让我看到你,你想去哪里都行,我也没资格限制你的自由,但你走之前一定要告诉我。”
千万不要再杳无音讯地消失八年了。
她又说:“我只是想看着你,看到你平安无事就行。”
顾祈舟依旧是那个答案:“我不需要。”他的语气十分决然,也很直白,“更不想重新和你在一起。”
但其实,他从来都没有责怪过她,一秒钟都没有。
八年前的那晚,在倒车镜中看到她头也不回地走向警察的那一刻,他安心极了:无论他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最起码她安全了。
他只是不想再继续连累她。
陈染音欲言又止了一次,本想继续向他表态自己真的已经改邪归正了,也是真的想陪他走到最后,但她忽然意识到,这样根本行不通。
林宇唐这人,吃硬不吃软,非要威逼利诱才行。
她只能跟他玩赖:“行啊,你去跟你们支队长说啊,说不喜欢我,说要甩了我,我又无所谓,反正孩子都已经打了,你想怎么赖账都行。”
言外之意:你敢不要我,我就敢去你们支队长面前诬告你!
顾祈舟:“……”
正在努力偷听的顾别冬在瞬间瞪大了眼睛:我艹?我艹?我草草草!!!!
陈染音平躺在床上,死死地攥着顾祈舟的手记腕,一副雷打不动的无赖嘴脸,铁了心地要赖上他了——去他的成熟稳重换位思考吧!去他的态度良好地认错吧!去他的反思从良吧!她就是个根深蒂固的纨绔,就是要强人所难,强扭的瓜最甜!你这辈子死都别想逃出朕的手掌心!
顾祈舟都被气笑了,一脸无奈地看着她,真情实感地发问:“你到底是怎么当上老师的?”
陈染音一本正经:“因为我欣赏门捷列夫。”
顾祈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