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声轰鸣。
火光席卷而来,舔舐着来不及逃命的研究人员的身体,他们表情惊恐、又不甘。
原来,妄图造神的人,也会和普通人一样害怕啊。
泡在营养舱里的我看着外面地狱般的场景,我内心毫无波动地启动了身体里存放的一只妖怪,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又交织着对他们的怜悯痛惜。
不过最后归于对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的欣慰与自豪。
真棒啊,不愧是——我承认的弟弟。
一个身上着火的研究人员跌跌撞撞地向我所在方向冲过来,摸索着按钮,打开了我的营养舱。
“只要…你还记着…世人永远...我就没有真正死去…哈哈哈…”他摸着营养舱的手跟着身体缓缓滑落,留下了焦黑的痕迹,他用那嘶哑而狂热、伴随着火焰燃烧皮肉的声音,像自我安慰一般充满期待地看着我说话,等待着我的回应--或许我不需要回应他就可以心满意足没有遗憾的死去了。
我、才、不、愿、意。
看他还有一口气以及那张脸上令人作呕的狂热希冀,我蹲下来,露出了温柔的笑,声音冷淡又难掩恶意,“抱歉,我没有记住你,刚刚也没有听清楚你在说什么。”
“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很痛苦吧。”
他先是魔怔了一会,然后惊恐地看着我,“明明…记忆植入……你!你还有自我意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表情疑惑,“因为我还是人啊,人又怎么可以没有自我意识呢?虽然你现在有点傻,我也不喜欢你,不过,为了感谢你救我出来。”虽然我自己也可以出来。
“我愿意给你一个痛快。”我伸出白嫩而纤细的手,覆上对方混着污渍和血泪的眼睛,另一只手两只手指无视对方身上跃动的火星,从对方大衣口袋里抽出一把枪支,慢斯条理地把枪口贴上男人的太阳穴。
“砰——”一声枪响。
“晚安。”我笑着说。
然后我把枪随手仍在地上、脚步轻快地略过他的尸体,四周的火焰温柔地抚摸着我只捆绑着绷带的身体,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伤害。
我穿过昏暗无光只有烟味蔓延的走廊,来到一个集中存放各种“失败品”的房间,这里面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兄弟姐妹”的候选者们。
我推开门,看见了无数个营养舱。
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我一个一个看过去。
这个,只会念叨“杀人”,关掉输液,还是快点死掉好一点吧。
这个,没有任何活性,关掉输液,死掉。
啊这个,我在第三个营养舱停住脚步。
“你在流泪啊——”我把脸贴上营养舱,里面是一个长着鹿角鱼尾、眼珠暴起看起来马上就要炸掉、本该是双手的部位变成了两条蛇的男性人类。
此时对方正在用哀求又痛苦的眼光看着我,他正在渴求着死亡,我想。
我打开他的营养舱,接住就要滑落在地的他,“你进行实验的时间比我早,是哥哥哦。”
他愣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可以说得上是祥和的笑容,声音沙哑刺耳,“…好…”
他如是说。
于是我快速地拧断了他的脖子,笑着祝福他说,“那晚安了哦,哥哥。”
…
可惜,最后离开“废弃所”时我还是一个人,不过穿上了一块破布。
里面要不就是没有人性的怪物、要不就是渴求着死亡的——这一部分都成为了我的家人,现在在我手里的玻璃瓶里。
我着迷地看着玻璃瓶里的粉末,手指摩擦着瓶身。真的好温暖,这就是家人都感觉吗?
虽然他们现在都变成了纠缠交融在一起难舍难分的粉末——燃烧的样子真的很漂亮。
啊,不对,我还有——一个弟弟。
那个,成功品。
刚要去找弟弟的我因为能力时限到了而陷入突如其来的体弱状态没躲过从天而降的一块板子。
头顶发出脆响,我的世界陷入黑暗。
再次睁眼,我咳嗽了几声,挣扎着推开头顶的东西从里面爬了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在一个坑洞样子的废墟里,穿着那个破布。
我环顾四周,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个躺着的身影。
我挣扎着站起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废墟边缘的蠢蠢欲动的人们。
可能是我的眼神还有头顶的血迹、唔,或许还有凹陷真的很有攻击力,他们用嫌恶而恐惧的眼神不甘地盯了我一会就退缩了。
我一屁股坐到那个身影旁边——赭红色的头发凌乱的覆盖着他的部分面部,只露出部分精致的眉眼,我感觉有点眼熟。
于是躬身拨开他脸上的头发,看了看他的脸。
原来是我生物学上的弟弟啊,那个我仅剩的弟弟。
听说幼兽大都有雏鸟情节,如果弟弟醒过来第一眼看到我会不会更加依赖我一点呢。
虽然他并不知道我是他的姐姐。
因为严格来说,我也算是是无数个失败品之一,哪怕是完美融合了妖怪手册变成可以请妖怪上身的、稀有的妖怪容器也不过是让我升级为半成品,拥有了自己的单间,而不能改变我是“废弃品”的事实,而我的弟弟、他是杰作——
“荒霸吐”的完美容器。
我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注意着他。
不只是他,我密切地关注着所有尚有人的意识的实验品,在我眼里他们是我的兄弟姐妹。
虽然最后真正让我承认并加入我家庭的只有一小部分——除了这个少年其他的还都死掉了。
至于剩下的实验品,早就在今天之前失去“人性”了。
虽然一开始认兄弟姐妹是单方面的,但是他们临死前都接受了或者默认了我的家人说法,所以我现在有一大帮家人了。
但是我还是期待着拥有一个真正的弟弟的感觉,而不是我一个人自娱自乐般把那些实验品们看作家人,又被迫在对方死亡之时才能真正感受到他们。
“唔呃——姐姐?”少年睁开双眼,用那双钴蓝色的眼睛看着我,然后,发出询问。
我听到了哦,他在用那桀骜又有些许微弱的声音,喊我姐姐。
我静静地回望他,笑了一下。
“嗯,是姐姐哦。”
我不知道弟弟君为什么叫我姐姐,但是我猜测可能是因为实验体的记忆,或者是同源的营养液的气味,让他在潜意识里把我当成姐姐。
我很开心,并把新鲜出炉的弟弟用公主抱的姿势抱起来,一步一步走出废墟。
弟弟君看起来有些许震惊和羞赧,并大力挣扎起来。
但是很可惜,他现在还很虚弱。
2.
我和弟弟君在擂钵街安顿下来。
我们坐在精挑细选之后与其他房主用心(武力)协商得到的房子里,相顾无言。
是什么让我们这般沉寂?
我想,可能是因为生分吧。
于是重要的任务出现了——和弟弟君熟悉起来。
“月野绫子,我叫月野绫子,弟弟君,要记住哦,平时叫我绫子姐姐也可以!”我用恳切的目光看着他。
“弟弟君什么的。”弟弟君好像有点害羞,愣了一下,又有点疑惑,“抱歉,我不记得醒过来之前的事情了。”
我悟了。
明明之前无意识叫了姐姐还得到了我肯定的回答但是现在才知道名字一定很奇怪吧。
而且怪不得总感觉有些别扭,原来他忘记实验室里的事情了!
我认为我该把那段记忆告诉他,然后他自己决定是要去记住还是选择忘记。
负责任的家人不能自作主张替家人做决定。
虽然我刚刚自作主张地任下他姐姐的身份了。
但那可是他先叫我姐姐的!他先开的口哦!
我拉回思绪,看着面前的少年——他有着单薄瘦削却富有力量的身体,张扬的容貌,脸上是担有忐忑与自信并存的笑容,比在实验室里鲜活许多。
“呐,你想知道之前的事情吗?”我垂下眼睛,低声说,“可不是什么好回忆哦。”
看到对方坚定的眼神,我败下阵来。
……
一通交流下来,空气安静了一瞬。
“那我算什么呢?”他看起来似乎有些茫然,又有点局促,“我…”
“想忘记那段记忆嘛?”我眨眨眼睛,语气坚定,“姐姐我,可是很厉害的。让人遗忘记忆这种事情绝对不在话下。”
虽然对人施展异能力需要耗费巨大精神力,但是为了弟弟完全没有问题!
完全能支棱起来。
握拳.jpg
“啊…这不是想不想忘记的问题吧。”他看起来好像有点无奈,“不管我现在想法是什么,那都是我的经历是我的一部分…甚至是——我的起源。”
“只要是我的,我就要坦然接受啊。”他的头低了下来,声音渐弱,“哪怕那些是我非人类的证据。”
“嗯?”我歪了歪头,灵光一闪,感觉自己发现了华点,“弟弟君,原来是想成为人类吗?”
弟弟君依然安静地低着头,在我以为他可能睡着了想把他抱到床上的时候,才听到他微不可闻地回答,“嗯。”
我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有些凌乱的头发,面无表情地用温柔的声音说,“很有理想,不过在姐姐我眼中你一直是人类哦。”
“可我…”他慌乱地抬起头,眼神无措。
“姐姐我是人类,身为弟弟的你当然也是人类啦。”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打断他的话,“我们一直是一样的。”
看着还在气馁,现在还有点无奈的男生,我有点手足无措。不过总而言之,现在支持弟弟君就对了吧!
那么,要先让弟弟支棱起来。
我伸回手,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双手合十,眯起眼笑了一下,“先来起个名字吧!弟弟君!”
“哈?”弟弟君地转过头来看着我,表情有些许迷茫和疑惑,“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们面面相觑。
好像有点冷场了。
我故作淡定地想着,必须要打破冷场。
“因为要先拥有一个称谓才可以,想叫什么都可以”我用鼓励地眼神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神慈爱(虽然我也只是一个未成年少女),“如果想要成为人类,无论如何都要拥有一个名字哦!那可是你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明。”
“名字要自己起哦。”我身体后仰,“我现在脑子空空的。”
“…中原中也。”弟弟君,不,应该是中原中也,神情严肃认真地与我对视。
“好,”我点点头。
“绫子姐呢?”中也用他那双漂亮的钴蓝色的眼睛看着我,“绫子姐的名字很好听,也是自己起的吗?”
我嬉笑着摆摆手,“不是哦,我忘记啦。”
“可能是一只猫起的哦。”
中也的表情精彩起来。